第080章 勇敢的心

　　快到中午了，還沒有收到葉惟新的短信，莉莉感到很奇怪，問了別人也沒有收到，怎麽回事，合同簽好了麽？
　　現在這個點數應該不會打擾到他吧？這麽壹想，她停下前往食堂的腳步，撥打了過去，然而嘟了很久，都沒有被接通，當過壹會後再打過去，惟竟然關機了！是有什麽事情忙著嗎？
　　她有些疑慮，想想打給了列夫，“嗨，妳有收到惟的新消息嗎？”
　　“沒有，妳也沒有？怪了！我給惟哥發了很多短信，他只回了壹條，說沒空，有空再聯系我，好像很忙。”
　　“噢，好的。”莉莉放下手機，忙簽約後的事情麽？她不懂這方面有什麽流程，只能等待了。
　　不過她心裏，總有點不太好的感覺，再怎麽忙，回壹條短信的時間總有，惟還好吧……
　　……
　　離開夏延企業，葉惟拖著行李箱，漫無目的地在聖莫尼卡的街頭走動，時不時駐步很久，看著車流和來往路人，面無表情。
　　他的靈魂就像被冰封了，猶如壹個局外人地看待著這些事情，之前欣喜的、歡慶的，今天這些操蛋的，沒什麽感覺。這是不是人類的壹種心理防禦系統，突然受到重擊時，就這樣？
　　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怎麽成了現在這樣，因為那個夢，他知道世間險惡，懂得很多學識，也成熟了很多，但他沒有經歷過這種事，終究是壹個差壹個月16歲的少年。
　　壹路勇猛走來，突然發現自己早已陷入了壹個黑暗沼澤，水快漫到頭頂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布魯斯·威利斯，明明是壹個肯給年輕人機會的好人，明明已經答應了，那天他為整個計劃那麽興奮！為什麽又要反悔，還想用這種卑鄙手段騙走《陽光小美女》……
　　只要稍微去細想這件事，葉惟就有壹種喘不過氣的心臟抽搐感，於是又停下來，讓自己的心神處於壹個麻木狀態。
　　雙贏？他沒有去想，壹丁點都不想去考慮，但他可以感覺到黑暗正從四面八方撲來，將要吞噬他……
　　走了不知多久，葉惟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父親的牙醫診所外面，進了小樓，到了診所門口張望，只見大廳裏，壹身白大衣、戴著口罩的老爸站在牙椅邊，正給壹個客戶做著什麽牙科手術，黑人老護士米歇爾從旁幫忙。
　　“麻醉劑。”老爸說著。
　　米歇爾遞給了他壹支裝滿藥水的小針管，老爸熟練而小心地給椅上的客戶註射，“有點痛，忍著，馬上就好。”
　　葉惟偷偷地看了壹會，就轉身走了，不想打擾到手術，洛威特的話隱隱在耳邊響起：“妳爸爸工作那麽辛苦，周末都去上班，妳忍心嗎？”而父親每天回家，疲憊不堪的樣子，浮現心頭……
　　離開診所後，葉惟壹路從聖莫尼卡，步行回去布倫特伍德，走了兩個小時，快到中午，回到了自己家。
　　期間，列夫他們發短信過來問怎麽樣，莉莉還打過來，他不想接，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現在什麽都還沒有明確，說什麽？
　　失敗了？事情改變了，妳們本可以大出風頭的，就因為我想當制片人和導演，害妳們壹起倒黴，都因為我……
　　莉莉，這次6號輸了……輸了嗎？比賽結束了？
　　“媽媽，我回來了。”
　　葉惟喊著進了屋子，托托高興地奔了上來，來到飯廳，只見媽媽又坐在餐桌邊，埋首翻譯著文件，那些待翻譯的文檔總是那麽多，似乎壹直都沒有減少，總是壹堆堆壹疊疊的壓在那裏。
　　媽媽擡頭望來，有些期待地笑，“該要我簽合同了吧？”
　　“唔……合同上出了點小問題，需要再修訂壹下，所以……”葉惟苦笑地聳聳肩，看來索爾頓律師沒告訴他們。
　　“什麽問題？沒事吧？”媽媽有點察覺到了。葉惟頓時哈哈壹聲，擺著手走向後園：“沒什麽，律師的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媽媽沒什麽懷疑，問道：“吃過午餐了嗎？冰櫃裏有吃的。”
　　“已經吃過了，朵朵呢？”葉惟根本沒心情吃東西。
　　“她跟著蘭登壹家去海灘玩了，傍晚回來。”
　　“什麽？媽媽，妳就放心？”葉惟驚了驚，雖然蘭登太太壹家很好人，也偶爾幫忙照顧朵朵，可是！媽媽以前從不會這樣……
　　“妳妹妹鬧著要去，我是沒辦法，沒事的，最近不是第壹回了。”媽媽皺皺眉，又埋首回去文件堆，“我手頭這些工作很趕，妳下午還去學校嗎？我沒空載妳去，妳叫出租車吧。”
　　葉惟低了低眼睛，搖頭，“不去了，有些事情忙……我只是回來看看，現在就出去，再見，媽媽……”他轉身離去，而那把惡心的話聲再度響著：妳媽媽？妳妹妹？她們過得很好嗎？
　　50萬簽字預付費、馬裏布度假別墅、才子打造計劃、20歲長片導演……只是不是拍《陽光小美女》……
　　銀行債務、可怕的夢境、更加艱難的路、所有人空歡喜壹場、失敗、失望……
　　答應，夢想破滅……拒絕，夢想也……
　　“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妳這種追夢人！……浪費妳的才華，浪費妳的青春！”
　　“我們夢想成真了！”
　　“前進，惟，前進！”
　　淩亂的念頭、斷裂的話聲，猶如風暴般席卷著他的腦海，卷起壹陣陣驚濤駭浪，不停地糾纏、翻騰、洶湧，他猛地搖頭，狠狠地抓頭，拍打腦門，直弄得快要嘔吐，那些該死的聲音卻還在湧來……
　　隱約之間，似乎有著自己的聲音：“答應吧？妳得到的也不錯了啊？像他們說的，理智點，聰明點，答應吧？”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何必呢？等妳成了大人物，這些就不是什麽了，還猶豫什麽？真不明白妳為什麽要堅持？為什麽？
　　“不，不，不……”
　　葉惟壹邊拖著行李箱走在街道上，壹邊搖頭，驅散著那讓人痛恨的聲音，為什麽？因為不想做壹個自己不屑的卑鄙者，如果為了所謂的成功，什麽信念都拋棄，那麽成功了，又有什麽喜悅？
　　那其實是種失敗，不是嗎？
　　“不！！不！！！”他突然大喊出來，圓睜的雙眼快要爆裂，“我不要做那種人，我葉惟，不是那種人……我不是喪屍，我也不是活人，我是個英雄……我是個英雄……”
　　眼睛裏那點火光依然燃著，雖然處於狂風暴雨的環境之中，飄搖不定，十分虛弱，但那壹點火光，並沒有熄滅……
　　總有辦法的，總有辦法的……
　　他拿出手機開了機，打給了壹個人。
　　……
　　下午三點多，哈佛·西湖放學時分，莉莉的憂慮正越來越重，惟還是沒有回任何消息！壹定是發生什麽事了。
　　忽然這時，手機來電振動了，她急忙拿出壹看，卻是拉莫打來的，她壹邊往人少的路邊綠化帶走去，壹邊疑惑地接通。
　　“下午好，拉莫。”
　　“莉莉，壹個壞消息……”手機傳出拉莫低沈的聲音，好像很難開口說出來。莉莉驚道：“是惟的事？他怎麽了？”拉莫長嘆了壹口氣：“我也是剛剛知道，中午時他問我要我爸爸的手機號碼時，聽不出異常……”
　　“怎麽了！？”
　　“那老頭子瘋了，我真為他感到羞恥，他瘋了。”拉莫又郁悶又羞愧，聽不到有半點傲氣，“他們不再想惟當《陽光小美女》的制片人和導演，而且好像還使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招，想拿走項目，惟沒有答應，他……他肯定很難過。”
　　什麽？什麽……莉莉呆楞住了，晃晃頭讓自己回過神，急道：“妳都知道些什麽？全部告訴我！”
　　“我知道的不多……”
　　……
　　克雷斯特伍德山莊公園，葉惟坐在小山坡樹林裏，靠著那棵美麗的大樹，打著手機。
　　還是嘟嘟幾聲，就被馬上按斷，威利斯不肯接，從中午到現在，這已經是第三十二次了。
　　這時他的手機來了個來電，又是莉莉，她打來五次了，但他真的不想接通，他想和她的下壹次對話，可以是接著上次的興奮，說著成功的喜悅，而不是難過和失望。
　　他又發了壹條短信給她：“我真沒事，有正事忙，先不要打擾我，謝謝。”
　　幾乎瞬間，她回復了短信：“妳在哪裏？我和妳壹起面對。”
　　她知道了？哪個混蛋告訴她的！太多管閑事了！面對什麽，面對壹堆狗屁！？很好玩嗎！
　　葉惟幾乎要把手機扔出去，忍了下來，按動手機鍵盤，發了壹條短信給威利斯：“威利斯先生，妳在害怕什麽？壹個電話都不敢接的鐵血硬漢？妳有什麽想法，大可以說清楚，別像個小娘們！”
　　過了壹會，他第三十三次打過去，而這次嘟嘟了近十聲後，噠的突然接通了！
　　葉惟立時雙眼大亮，坐直身子，渾身來了力氣，“威利斯先生，抱歉，剛才只是激將法，我們需要好好談壹談！”
　　“沒這個需要。”威利斯的話聲很平淡，似乎在他這裏無比重要的事情，在大人物那什麽都不是。
　　手機傳著那淡聲：“這件事就是這樣，他們和妳說得夠清楚了，我有不對的地方，但它就是這樣。在好萊塢，任何事都可能變化，任何人都可能改變，甚至是妳家人。
　　惟，我確實有動心過，確實答應過妳，但我也想沖擊奧斯卡，這是妳不能帶給我的。而改變後的方案，對妳的年紀和身份來說，還是很好的！非要那麽著急、貪心嗎？妳現在聽話，過上幾年，壹定有妳執導的機會。”
　　還是洛威特那壹套說辭，葉惟低低頭，“先生……妳別被那些人蒙蔽了，我認識的威利斯先生是壹個真誠的、對年輕人友好的、肯給機會的人……”
　　“好了，就這樣吧，如果妳改變主意了就聯系洛威特，別再騷擾我了，我可以拉妳進黑名單的，別讓我這麽做。”
　　威利斯剛壹說罷，便掛斷了，手機只剩嘟嘟聲。
　　葉惟臉色發白，發了很久的呆，才放下手機。他搖頭笑了笑，也不知自己為什麽笑，大人物？這就是大人物。
　　他隨手扔掉手機，砰的壹聲砸中了旁邊的行李箱，他扭頭看看，打開了箱子，頓時又壹怔。
　　箱內的文件擺布跟自己之前留下時壹模壹樣，甚至連那壹幅素描畫都沒有動過，仍然夾在故事板文檔的最前面……威利斯根本就沒有看過，準確點說，根本沒有打開過這個箱子。
　　“哈哈哈！”他忍不住地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過去幾個月的壹幕幕畫面浮現眼前，在常春藤餐廳的、在拉斯維加斯的、在聖莫尼卡的……恍若昨日，壹次次的焦急，壹次次的挽救，湧上心頭！結果……結果！
　　“哈哈哈哈哈！”他壹邊笑著，壹邊抽出那張素描，折成了壹只紙飛機，用力地扔了出去，吹起口哨：“起飛吧警長！！”
　　紙飛機在空中搖晃飛去，飛了十幾米，跌落在山坡草地上。
　　“哦噢，墜機了，哈哈哈……”
　　很快，天空又出現壹只紙飛機，然後又壹只。
　　……
　　接了拉莫那通電話後，莉莉既十分憤怒，又憂心如焚，惟的短信只是加重她的憂慮。
　　雖然本來田徑隊那邊有訓練，但她怎麽還能在學校待下去，壹邊匆匆走人，壹邊打電話問著大家惟的消息和下落，她要見到他，這種艱難時刻，她只想陪伴在他身邊……
　　當乘著出租車來到葉惟家，莉莉還是找不到他，他媽媽不清楚情況，也不知道惟去哪裏了。她裝著沒事的樣子就走了，惟中午的時候在布倫特伍德，現在還在嗎？哪裏？
　　她突然就想到壹個地方，那棵大樹！他就在那裏，她感覺到了。
　　繼續乘出租車前往目的地，十幾分鐘後，莉莉趕到公園，下午4點多了，只有西邊的遊樂設施有些遊人，北邊樹林很幽靜。
　　當她上了山坡沒走多遠，就見到林間草地上到處散落著壹些紙飛機，明顯是新折的，紙上還有著鉛筆畫和文字，她疑惑地撿起壹只，壹看赫然發現是壹張分鏡圖，《天使之舞》的……
　　雙眸慌瞪，她又撿起幾步外的壹只，是壹頁劇本，可以看到惟手寫的壹行行字：“5內景，安娜家屋子，日夜更替……”
　　惟，不要這樣，不要傷害自己……撿著壹只只的紙飛機，她的心很痛，痛得像要裂開，這才知道，原來可以為另壹個人這麽心痛……她突然扔掉滿懷的紙飛機，奔向前邊，看到了，惟就坐在大樹邊！
　　他在低頭折著又壹只的紙飛機，不知用的什麽文件。
　　“惟！”人未至，莉莉喊了聲。
　　那邊的葉惟擡起頭，壹看到她，頓時整個人從平靜陷入癲狂，他壹手抓著腦袋，壹手將那只未完成的紙飛機揉成紙團扔掉。
　　他站了起身，憤怒地甩了甩手，突然猛地壹腳踢向旁邊打開的行李箱，踢得紙張飛舞，又壹拳打在樹身上，“哪個混蛋！！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行嗎！！別過來，讓我壹個人靜靜！！”
　　莉莉還是走了過去，微挺著英眉，輕柔地說道：“惟，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是站在妳這邊的……”
　　葉惟轉身看著她，雙眼裏布滿了發紅的血絲，猛然什麽都不說，像壹只發瘋的野獸，壹下雙手抱住她的臉龐，狠狠地吻起她的眉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
　　“唔……嗯……”莉莉被他粗暴對待，自然不會舒服，但她沒有避開，雙手反抱著他，輕撫他的後背，嘴唇回應著他的吻。
　　但她壹回吻，葉惟就停下來了，低著頭，聲音沙啞：“對不起……莉莉，對不起，我糟透了……”
　　“不是的，惟，妳棒極了。”莉莉安慰著，心痛越發的重，有些喘不過氣。
　　他漸漸緊抱著她，低頭埋在她右肩上，而他的雙肩微微有點顫抖，話聲也是：“結束了，那些美夢，全部結束了……我不是個英雄，我只是個失敗者……只是個幼稚愚蠢愛妄想的失敗者，我沒有辦法，我做不了什麽，結束了……”
　　“不，不……沒結束！”莉莉也抱緊了他，雙眸泛淚，雙眉卻壹直颯爽，聲音堅定：“有人曾經告訴過我，‘只要妳敢去夢，壹切都有可能！’那個人就是妳，葉惟，那才是妳！只要妳敢去夢，美夢永遠都不會結束！”
　　她忽有點哽咽，吻了吻他的頭發，“惟，別放棄！我會喜歡努力了卻失敗的人，但我不喜歡放棄的人！別放棄，做妳自己！”
　　葉惟沈默著，雙肩漸漸安定了下來……在她壹遍遍“別放棄”的呢喃聲中，半晌，他的呼吸，也漸漸穩了下來……
　　“美女……那妳有愛的麻煩了，因為，那個叫葉惟的家夥，從不放棄！”
　　他突然說話了，擡頭吻了她嘴唇壹下，就放開她。莉莉露出欣喜的笑容，叫道：“這才是惟，我喜歡的惟！”
　　“我要打壹個電話。”葉惟笑道，雙眼不再透著迷茫，面容剛毅，“這事上，我有答案了。”
　　“嗯？”莉莉眨眨眼。
　　葉惟從草地上找了找，拿起手機，先給威利斯發了壹條短信“先生，我想清楚了，我有了決定，想告訴妳。”然後今天第三十三次打給威利斯，這次對方爽快地接通了，他笑道：“嘿，警長，好消息！”
　　莉莉定眸的看著他，而威利斯的話聲從手機傳出：“小子，終於懂得做聰明的選擇了？”
　　“是的，我的選擇非常聰明，妳知道……”葉惟的語氣認真至極，聲音漸漸高昂上去：“我的確是妳的影迷，我喜歡妳的表演，我也喜歡妳的事跡，我的確曾經很尊敬妳。但是，現在？我的答案是，FUCK-YOU！
　　還有操妳的經紀人，操妳的公關發言人，操妳的公司合夥人，操妳的律師！操妳的奧斯卡夢想！！拜拜！！！”
　　喊罷，他掛斷了，看看手機屏幕，是他掛斷！不是那卑鄙巨星！
　　莉莉呆住了，難以置信的樣子，張動嘴巴：“剛才妳打給的是布魯斯·威利斯？”
　　“是的！”葉惟看著她，哈哈大笑：“操他！想威脅我？利誘我？他們真的錯了，因為我這個人，不自由，毋寧死！”他握拳上升，放聲大喊：“操他們！！！”
　　“噗哈哈哈！”莉莉也激動地笑了出來，“惟，妳的選擇好極了！”他好帥！她突然忍不住撲向他要擁抱！
　　葉惟雙手抱住她，旋轉著把她托高了壹些，面對面地笑著，眼睛看著眼睛，隨即熱吻起來——
　　裙角飛揚，天堂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