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穿越者

　　從天空中向下看，平陽升天點就好像壹朵巨大的花。
　　“花蕊”是安置有升天裝置的四層矮樓，燈火通明。“花瓣”則由無數條“光絲”構成。而這些光絲是由人構成的。數以十萬計的人們湧向這裏，奔向那個“永生”的希望。可並非人人都有被選中的好運，即便已經臨時抽調了誌願者協助甄選工作，但對面壹眼望不到頭的黑壓壓的人群，他們也只能感嘆自己像是洶湧浪潮中的壹滴水珠。
　　於是更多的人前行無望，只能圍繞著升天點暫居下來。
　　天空已經愈發陰沈，空氣變得越來越嗆人。每時每刻都有老弱病殘者倒斃於廢墟之上，每時每刻都聽得到哀慟的痛哭。每時每刻也都有人試圖憑借自認為強大的能力沖擊升天點。但守衛者並非泛泛之輩。人們不知道就在三天之前最新換防的那壹批生面孔，在之前還被南北兩個帝國宣布為非法的恐怖社團——組織。
　　這些人敢於在壓力最嚴酷的時期反抗兩個帝國的統治，在此刻他們的意誌必然遠比絕大多數人要堅定。而這些人同樣絕大多數出身於特務府，擁有平民們遠不能及的戰鬥意誌和戰鬥經驗。零星的沖擊者被毫不留情地鎮壓，升天點附近區域，地上的血跡越來越多。
　　於是在又經歷了壹個規模較大的沖突之後，人們暫時平靜下來。
　　“不是好兆頭。”呼雁翎說。她甩了甩手，血滴從光滑的制式防暴盔甲上脫離，濺到地上。
　　“我懂，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嘛。”說話的是壹個男人。他毫不避諱壹圈警戒線外那些臉色麻木等待甄選的平民，從身後將自己的下巴擱在呼雁翎的肩膀上，說。
　　“杜啟溪給我正經點。”呼雁翎壹胳膊肘將他頂開，佯怒，“咱倆的賬還沒算完呢！”
　　杜啟溪笑了起來。在這樣壹個人人惶惶不可終日的時代，他看起來卻容光煥發。他的臉上常有笑容，舉手投足都輕快矯健，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兒——這壹切都是因為他身前的那個女人。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種事兒其實並不常見。
　　但這壹對苦苦相思了十幾年的有情人，至少在這時候、在這裏壞無可壞的大時代裏，終成眷屬了。
　　“說正經的，雁翎，妳得做好準備。”杜啟溪說。
　　他從前是南呂宋的情報課長，消息的來源總是多些。他湊近了呼雁翎，低聲道：“我看見裏面的人在弄東西——很多頭發。那些人把那些頭發收集起來然後取毛囊。這又不是要賣頭發，幹嘛升天了壹個就下來壹根？我們覺得他們是在收集什麽基因樣本。”
　　呼雁翎疑惑地看看他：“不就是說要把每個人的基因樣本都保存起來、做成基因庫麽？”
　　“沒那麽簡單。”杜啟溪輕輕搖頭，說，“我觀察了壹下子，最近這壹兩天升天的人，他們就沒那麽費心了。妳看他們在甄別——是在甄別什麽？”
　　呼雁翎就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距離他們兩三步遠是壹個甄選處。戴著面罩的工作人員手裏有壹個小小的裝置。壹個受測者走上前來伸出手，測試者用那小小的裝置在那人的手上按了壹下子，然後揮手示意他走開。
　　受測者咬著牙問：“為什麽？”
　　問的時候，他還微微側臉看了看呼雁翎和杜啟溪。因為發生在之前的幾次沖突他們都看得清楚……這兩個人簡直就是死神。
　　從未見過有人將槍械使用到這種地步。
　　測試者不說話，將手向旁邊的壹塊小小顯示屏壹指。那上面有文字，文字的大意是說或者是因為受測者的身體素質未達標，無法承受升天時的較強烈沖擊，有可能導致腦死亡。建議淘汰者調整好身體狀態，再來接受測試。
　　杜啟溪湊近呼雁翎的耳邊說：“我沒見過第壹次被淘汰的，第二次還能通過。”
　　“他們的確是在測基因，但是有選擇性的。沒有統壹標準——我們都見過老頭子被帶走但是年輕人被留下來的事情——他們是要多樣性。”
　　“這不正是我說的麽？”呼雁翎皺眉。
　　杜啟溪意味深長地搖頭：“我在南呂宋那麽久，知道壹些事情。我估計這些東西是為李真準備的。妳認識他的時候他有幾種能力？到了現在呢？雖然不知道目的，但我認為他是在擴充自己身體裏的基因庫——升天，壹個多好的機會。”
　　“所以我們幹的這個活兒，應該沒有想象的時間長。妳得做好準備，可能我們隨時都要走。”
　　呼雁翎楞了壹會兒，看看遠處沈沈夜幕裏黑壓壓的人群：“妳是說我們不能把他們全帶走？”
　　“剛才妳也看到了異象，說不好下壹次什麽時候來，來的時候又是什麽樣子。”杜啟溪說，“本來也都撤不走。”
　　話說到壹半，他忽然瞇著眼睛盯著遠處的人群：“有點不對勁兒。”
　　因為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杜啟溪以為又是有人要沖擊這裏，本能地舉起了槍。但下壹刻他發現跑出來的人有些奇怪。
　　跑出來的五個人……穿著制服。
　　這制服杜啟溪再熟悉不過了。黑色、紫電繞蟠龍。
　　這是早已經被裁撤了的特別事務府的制服！
　　那五個人……是執行官。
　　“又是影像。”杜啟溪放下槍，說。
　　但下壹刻他聽見那五個人裏有人說話了：“這裏怎麽回事？！”
　　聲音裏有驚慌的意思，更多的卻是警惕。作為壹個“見過世面”的執行官、能力者當中的精英，在此刻他們仍舊訓練有素。
　　是真人？
　　杜啟溪與呼雁翎對視壹眼，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
　　不是對於那個五個人，而是因為他們的出現。
　　峰值第壹次帶來的影像，是虛影。現在是第二次……是真人。
　　宇宙規律的改變，竟然將這五個人送過來了！
　　他們來了，還會不會有其他人？
　　這個世界已經夠亂了！
　　就在這壹楞神的功夫，說話的執行官看到不遠處持槍的杜啟溪與呼雁翎。能見度很低，他們只能看得到輪廓，然而從輪廓上也能看出這兩個人穿的是制式裝備——這意味著他們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也就有更大可能是官方人士。
　　於是那個執行官揚聲說：“我們是帝國特務府執行官，這裏是什麽情況？”
　　他壹邊說壹邊走，只走了五六步，就看到彼此的面孔。
　　兩方都楞住了。
　　杜啟溪看到的是壹張熟悉的臉——他去南方基地之前，在北方基地的同事，少尉執行官，關心願！
　　“杜啟溪？呼雁翎？”關心願疑惑地驚呼起來，“妳們這是怎麽回事？”
　　但關心願面前的壹男壹女只對視了壹眼，沒有說話。
　　該怎麽向他們解釋如今的情景呢？
　　看起來關心願還很年輕，來自於李真尚未進入特務府的時候。那時街上有喧鬧的人群，人們可以自由來往，不必擔心什麽隔離帶。衣能蔽體，食能果腹。該怎麽向他們解釋，他們所想象的本該更加美好的未來，是如今這樣子？
　　其實沒怎麽用他們費心。關心願又仔細看看杜啟溪與呼雁翎的臉，又看看周圍，變了臉色：“現在是什麽時候？哪壹年？”
　　杜啟溪看了看他身後躁動的人群——遠處喧鬧聲漸起，顯然還有來自過去的其他人出現了——走向前壹步打算把關心願啦過來：“妳先過來再說——”
　　但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壹聲斷喝：“別碰他！”
　　下壹刻李真攜著壹陣勁風落在杜啟溪的身邊，壹把將他撥開了。
　　在南呂宋的時候杜啟溪同李真不可謂不熟，但是第壹次見到他這種如臨大敵的樣子。他被推得壹個踉蹌，剛想問問究竟出了什麽事，就看到李真把雙臂壹張——
　　某種無形的力量立即將包括關心願在內的幾個人包裹了起來，隨著他像壹支利箭壹樣沖上天去！
　　壹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甚至關心願都沒有時間開口問壹句“這是怎麽了”。
　　附近所有人都瞇起眼睛仰頭向天看去。但天地之間壹片灰蒙蒙，想要找到李真的去向並不容易。
　　可實際上沒用他們尋找太久。
　　十幾秒鐘之後，天空大亮！
　　壹股濃重的火紅色雲團在雲層中擴散開來，那光芒映亮了附近的壹整片地區，就好像這附近所有的路燈都恢復原樣、統統打開了。
　　又過幾秒鐘，李真挾著身上微弱的火光，直沖而來，落在地上。
　　人們畏懼地後退了幾步，為他讓開很大壹片範圍。
　　如今他們看得清了——這人就是李真。那個從前被他們稱為“暴君”的存在。可現在幾乎沒人這樣想了。如果不是過去十年強有力的鐵腕政策，大概人類如今連移民月球都不可能。
　　“遠離那些人！”李真大聲說，“他們會爆炸！”
　　可惜他喊得晚了。話音剛落，壹朵蘑菇雲便從極遠處升起，狂風斜著碎石以及焦糊味兒肆虐而來，就連大地都微微顫抖起來。下壹刻遠處的人群當中變成壹片火海，火海見風便漲，又變成壹道延綿的火墻，宛若巨浪壹般迎面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