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叛亂犯國者，殺

　　兇猛的攻擊隨即轉向，光焰與射流撲向後方驚慌奔逃的人群。在這種時候沒人在乎是否會誤傷自己的雇主——因為每壹個人都意識到這是他們所能做的最後壹搏。
　　第二波攻擊所造成的戰果便是另有四人慘遭分屍，屍塊與血液濺得老高，並且伴隨著前雇主絕望而痛苦的喝罵。
　　這樣的殺戮以及“誤殺”持續了兩分鐘。兩分鐘過後，幾乎每個人都體會到相當深刻的絕望感。因為他們開始意識到李真並非是在“躲避”他們的攻擊。
　　他更像是在以這種方式向每壹個人證明，他完全不在乎。倘若在這種混亂的局勢當中壹個人還能毫發無損地去完成他原本就要做的事情——將那些人壹壹殺戮，那麽這便是最具說服力的實力證明了。
　　於是在最後壹個“雇主”倒下之後，能力者們開始潰逃。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能力相對於這個傳奇人物來說顯得相當微不足道，甚至沒法兒對對方造成哪怕壹絲壹毫的傷害。
　　然而殺戮終於也蔓延到了他們這個群體。
　　無論殊死頑抗者、跪地求饒者、壹心奔逃者，每壹個人都被壹招斃命。
　　而每壹具屍體都被從高樓之上拋下、重重跌落在地。
　　“將軍府”的樓前空地上已經被鮮血染紅。蜿蜒的血流混著地面與磚縫流淌，蔓延到第壹排士兵的腳下。
　　而這些人又恰恰是觀看得最清楚、傾聽得最清楚的壹群人。
　　現在這些人的臉上終於出現壹絲波瀾。
　　壹個士兵握緊了手中的槍械、緊抿起嘴，看了旁邊的戰友壹眼。
　　而那壹位也在看他。
　　兩個人的目光壹接觸，便又各自飛快地移開，然後不安地動了動腳。
　　帶隊的軍官發現這壹異常，低聲厲喝：“給我站好！”
　　實際上“準備戰鬥”的命令早已下達，於是“給我站好”這句話在眼下聽起來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但如果仔細觀察這個少尉的臉色，會發現他也在緊抿著嘴。
　　緊抿著嘴，時不時地向天臺上看壹眼、向那塊鋪滿屍體的空地上看壹眼、又緊張地掃視他帶著的這些兵，而後連續地發出低沈而短促的呵斥。
　　只不過他似乎也不願意讓自己的目光同那些士兵接觸——尤其是在某些人試著主動看向他的情況下。
　　要知道這裏有數千人，而他們這裏只有幾十人。他們只不過是滄海之中的壹朵小小浪花、荒原之上的壹叢枯草而已。
　　隨後壹聲猛烈的爆鳴從天臺上傳來，少尉渾身壹震，仰頭看去——
　　天臺上升騰起壹團濃重的火雲，整棟大樓的玻璃都伴隨著這爆鳴聲震裂成碎片。地面上壹陣輕微的顫抖，仿佛有壹柄巨大的錘子從天而降，狠狠擊打在地面上。
　　他情不自禁地倒吸壹口涼氣……
　　無論如何這都不像是人類的力量。
　　火雲散去，又壹具屍體墜落於地。少尉的目光隨著那屍體做自由落體運動，又在它落地的壹瞬間稍稍壹顫——就好像那東西砸在自己的心口。
　　他微微皺眉，深吸壹口氣，終於繞過身邊的裝甲車向後方走去。
　　裝甲車之後是壹個生長著茂盛草木的花壇，而花壇之後便是連部所在地。他走出去幾步，然後停住了。因為似乎有人比他先來壹步。
　　而現在那個人正站在連長與連副的面前，三個人彼此沈默著。
　　聽到少尉的腳步聲，這三人幾乎同時擡起頭，看了他壹眼。
　　四道目光交匯，彼此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到同樣的意味。
　　於是少尉又邁出去三步，同壹排排長並肩站在壹處，沈聲道：“連長。我那裏不大對勁兒。”
　　連長板著臉朝遠處的天臺上看了壹眼——之前每隔幾秒鐘便有壹具屍體墜落。然而到了現在，是每隔壹分鐘有壹具屍體墜落。
　　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二分鐘。那個人所說的二十二分鐘。
　　他深吸壹口氣，壓低聲音：“妳們覺得……是他不行了？”
　　戰鬥的時間的確在被拉長，天臺上的火焰與電光愈發熾烈。
　　少尉想了想，低聲道：“下官覺得……是他在給我們時間。”
　　連長沈默了壹會兒，用指節在壹邊的裝甲車車體上輕輕叩了叩。而連副朝西邊看看，又說：“三排排長還沒到。”
　　“再等等。”連長從牙縫兒裏擠出這三個字。
　　另壹具屍體墜落。
　　天臺上的火光與煙霧逐漸散去，再沒有其他聲音。於是這四個人就好像被什麽無形的力量猛然抽了壹鞭子，再壹次擡頭去看天臺。
　　壹個身影從漸消的煙霧當中走出來，壹擡腳，將幾塊在先前的戰鬥中被崩碎的石頭踢下樓。現在他就那麽站在樓頂上，身影暴露在每壹個人的目光當中。
　　他壹手持著壹柄象牙白的長槍，另壹手背在身後，沈默無聲往這邊看過來。
　　其實天空當中還有武裝直升機的旋翼轟鳴聲，但每壹個人卻都鬼使神差地覺得現在周圍異常安靜——好像能夠聽得到每壹個人的呼吸、每壹個人的心跳，甚至……
　　可以聽到槍栓輕微響動的聲音。
　　十幾秒鐘之後，連長朝連副擺擺頭：“妳去營部那邊，看壹看。”
　　連副點頭，大步走開。但僅僅又過了壹分鐘他臉上便帶著某種莫測的神色走了回來，沈聲道：“那邊不讓過，槍架起來了。”
　　壹排排長猛地擡頭朝營部所在的方向看了壹眼，突然喝罵出聲：“媽賣批，打不打到底給個話。真要等到三十分麽？！”
　　但連長的怒意似乎也翻湧起來，他壹瞪眼：“打個錘子！妳不要命了麽？！肖恒都死了！武直編隊都被打回來了！”
　　壹排排長的胸膛猛烈起伏，許久之後突然低吼：“肖恒死了……老子是帝國軍人！”
　　他又壹指天臺：“那個是帝國將軍！”
　　少尉的心中掠過壹絲惶恐——就如同他從前每壹次做決定那樣。他轉臉看看激動起來的壹排排長，又看向連長的身後——
　　他的幾個警衛兵已經臉色陰沈地退後幾步，微微擡起了槍口。
　　於是連長轉身用目光從他們每壹個人的身上掃過，忽然咧嘴壹笑：“老子不幹妳們就要殺老子？”
　　“龜兒子……老子也是帝國軍人！”他猛壹挺身，揮拳大喝，“那就反了！跟老子去把營部端了！！”
　　幾乎就是在他的話音落下的壹剎那，西側陡然爆發出壹片密集的槍聲。隨後天空之中的武裝直升機編隊陡然轉向，朝著後方斜飛而去。接著東側又忽然升騰起壹團濃烈的火光，整個大地劇烈顫抖起來……
　　少尉猛壹跺腳，大步繞過花壇與裝甲車奔跑回去，在四處響起的槍炮聲中向他手底下那幾十個躍躍欲試的士兵高喝壹聲：“營長佟雙全叛國——奉連部命令，兄弟們，跟我去平叛！！”
　　但下壹刻就有壹顆子彈飛射過來，擦著他的臉頰射上身邊裝甲車的外裝甲，又跳進了他的大腿裏。於是少尉在還沒來得急感受到痛楚之前便身子壹傾，斜斜倒了下去——有命避開了另外壹陣更加猛烈的彈雨。
　　他意識到那是三排的方向——他們終究是沒過來。
　　火力隔著壹條街道傾瀉過來，“暴火”型電磁機槍的兇猛火力將他手底下的兵壓回了裝甲車後面，而他不得不壹翻身滾到身前那個花壇背後，可仍能感受到從後背傳來的猛烈震動與紛飛四濺的石屑。隱蔽了幾十秒鐘之後他勉強擡起頭向對面看了壹眼——便看到街道對面的那壹臺坦克車炮口緩緩轉動，對準了自己這邊的方向。
　　少尉下意識地閉上眼，但又睜開來、拔出腰間佩槍，試圖在被炮彈轟成壹灘爛肉之前多射出幾顆子彈。
　　然而就在他用完好的壹條腿撐著自己直起半個身子，打算在被射穿之前扣動扳機的壹剎那間，他看見壹個人影從天空之中刺下，在那壹輛坦克車的上空壹掠而過，復又壹展雙翼、揚手在對面的街壘上方虛虛壹劃，挾著壹道烈風呼嘯而去。
　　於是他發現那壹輛坦克車的炮管被平滑地切開來，而街道對面的火力驟然收聲，那道街壘之後變成壹片死寂。兩秒鐘以後濃郁的鮮血從沙包的縫隙裏滲透出來，沿著街邊壹直流淌進下水道裏。
　　而後那個人影飛去的方向，壹陣又壹陣的爆鳴聲貫徹天地，濃重的火雲幾乎遮蔽了壹整片天空。將軍府附近的這壹片廣場，剎那之間變成火焰的地獄。
　　少尉扶著裝甲車站起了身，在幾個士兵的攙扶下進了車裏，並且在關閉艙蓋之前聽到壹聲如悶雷壹般的話語——
　　“叛國犯亂者——殺！”
　　裝甲車身壹震，隆隆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