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隔離帶

　　而那群手捧火燭的男男女女就在空曠地帶的邊緣，正朝他聲嘶力竭地喊。
　　李真心中壹驚，及時收攏雙翼降落在地。
　　他壹落地那些人就似乎松了壹口氣，隨即又嘈雜地呼喊起來。
　　不管怎麽說，對方必然持有善意，是壹群年紀仿佛的男女。李真壹邊飛速接近壹邊看他們的衣飾——謝天謝地，不是什麽科幻的風格，還是從前的模樣。
　　於是他壹口氣跑到那篇空曠地帶的外圍，終於看清對方的模樣，也聽清了他們在說什麽。
　　說得最多的壹句話是——“妳是怎麽過去的？？”
　　大概三十多個人，女多男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急切、疑惑，甚至是惶恐的神色。他們就好像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家夥壹般激動得不能自持，若非面前有某種無形的力量阻隔，簡直就是要撲過來了。
　　李真當然有更多的問題要問他們。於是他壹邊套上自己的上衣壹邊擺手：“別吵、別吵，怎麽回事？”
　　這時候終於有壹個女生大聲喊：“靜壹靜靜壹靜！！聽他說！！”
　　看起來這女人這群人中間的領袖人物。她壹開口，人群就真的安靜下來。
　　壹時間壹個人和壹群人面面相覷，反倒不清楚該如何開口了。
　　兩秒鐘之後李真皺皺眉，問了壹個最現實的問題：“這是什麽？”
　　他所指的是眼前的那片空曠地帶，而他問的是自己對面的那個女人。
　　說是女人似乎是將她的年紀說大了些，因為她看起來大概只有二十四五歲，還可以被稱為“女孩”。但這壹位的臉上顯露出來的是與她的年紀不相符的鎮定，而非像其他人壹樣，臉上都是好奇激動的神情。
　　畢竟他們是親眼見到李真飛過來了。
　　那女人也皺眉：“妳不知道？”
　　隨後她想了想，瞪大眼睛：“妳不會……不會是從天上來的吧？！”
　　她邊說邊看向李真的身後——在這樣的距離上還可以看到微弱的光亮。
　　李真猶豫片刻，點頭：“對。墜落的是壹艘飛船。我是幸存者。現在是什麽時候？”
　　人群中響起壹片驚詫的吸氣聲。那女人驚異地上下打量他，隨後說道：“現在……大概是晚上十壹點。”
　　“不是說這個，我說現在，是哪壹年？”
　　女人又看了他幾眼，說道：“20年。2020年。”
　　五年。
　　李真楞了壹會兒。然後深深地呼出壹口濁氣。
　　還好……他對自己說，還好。不是2200年，而是2020年。五年而已，五年而已！
　　這時候有壹個年輕的男孩忽然說了壹句話：“妳是不是……”
　　“妳看起來……妳是不是……李真？那個李真？菲律賓那個？”
　　這句話說出口，人群陡然安靜下來。隨後有些人看向那男孩：“哪個李真？”
　　但那男子死死盯著兩米之外的人，眼眸裏興奮與驚詫之色越來越濃，最終伸手壹指：“妳就是！我小時候知道妳！！就是這個樣子！！能飛的！！”
　　隨後他壹轉臉對著那些疑惑的人高聲道：“李真啊！那個少將啊！以前報紙上不是說的過的嗎，他在菲律賓——”
　　似乎話說到這裏就足夠了。壹瞬間的沈默之後便是大片的驚呼聲。那句話仿佛喚醒了這些年輕人數年之前的記憶，更多人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真是他！！”
　　李真從前沒有面對“粉絲”的經歷，實際上他所做的事情大多數是在幕後，默默無聞。但他沒想到過去將近五年，在如今這種情況下，會遇到這樣的壹群人。倘若在平時他的心裏或許會有點兒沾沾自喜，但如今，更多的憂慮令他完全沒法兒體會那種情感。
　　於是他勉強咧了咧嘴：“我就是。妳們先別吵——誰來告訴我這是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
　　先前同他說話的那個女生這壹次似乎也沒法再保持鎮定了。她的臉龐上浮現出壹絲不易覺察的激動，但被她極好地壓制下來。然而說話的口氣也已經有了些變化：“……如果您真的是剛回來，您可能不知道。這東西，就是五年前出現的。”
　　她用手在兩邊比了比：“官方叫它隔離帶，我們叫它時空墻。如果有壹個活人從這裏走過去，只需要邁出壹步，整個人變就變成骨灰了——所以我們讓您別過來。”
　　和他們在天空之中遇到的那東西壹樣。李真微微嘆了壹口氣：“這東西有多少？”
　　女孩看了看身邊的其他人，遲疑著說：“不知道。壹開始我們還能聽到些消息……後來這東西變多變長了，通信就差不多中斷了。四年前的話，也許是……全國都這樣了。”
　　壹群年輕人盯著他看，燭光將他們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這情景有些恐怖。
　　李真思索了壹會兒，嘆口氣、將朗基奴斯之槍插進地面，然後毫不顧忌形象地坐下來。
　　他有些疲憊地擺擺手：“累的話，妳們也坐吧。”
　　“我的確是剛回來，飛船墜毀了，所以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上天的時候，還是2015年。所以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事，麻煩妳們都給我說壹說。”
　　他的聲音顯得無奈而頹喪。這樣的聲音與形象同往日宣傳的那個意氣風發、熱血強大的年輕將軍大相徑庭。可似乎也正是這種樣子，那些年親人們顯得放松了些。壹旦從那種激動震驚的情緒裏擺脫出來他們便發現這位五年前的英雄少將看起來也是壹個同齡人，只不過語氣神色要更加老成壹些。
　　這種印象使得他們多了些親近也多了些好感，於是先有兩個人像李真壹樣坐下，而後所有人也都席地而坐了。
　　就好像在用燭火在為他們熟知的那個舊世界守靈。
　　女生輕聲說道：“這裏是渝州。我們這兒，是西南聯政大學。這裏在從前應該是渝北區吧，但是妳面前的這堵墻，把那邊的渝北區和我們都隔開了。這東西就好像城墻壹樣，妳現在見到的這壹條是筆直的，很罕見。大多數都是彎彎曲曲的，寬度也不固定。所以說很多這種彎彎曲曲的隔離帶連在壹起，就分隔出了很多，嗯，很多自治區。”
　　“自治區。”李真微微皺眉，重復壹遍這個詞，“是妳們的叫法，還是官方的叫法？”
　　女生歪頭，微微苦笑。這樣的表情使得她清秀的臉龐上多了幾分活泛的意味：“您說的官方是指哪個官方呢？是從前的帝國政府，還是現在的自治區政府？”
　　李真慢慢擡起頭緊盯著她，看了好壹會兒才說道：“帝國解體了？”
　　女生挑了挑纖細眉：“名義上，沒有。但是現在……這麽說吧。就好比春秋戰國——我是說有這個趨勢。”
　　“那麽妳所指的自治區就是地方割據勢力。”李真沈聲道，“軍政府？”
　　“暫時還沒這麽誇張。”女生繼續說道，“雖然有這種隔離帶，但是偶爾會有缺口出現——這東西是在慢慢變化的。有的時候壹個人可以走過去，有的時候壹整支車隊甚至幾萬人都可以走過去。所以我說名義上還有壹個帝國政府。我們現在，都還是帝國公民，而不是某個獨立的小國家。”
　　“但是聽說北方有人鬧起來了。”壹個男生插嘴，“好像是在定州附近，那裏地方還挺大，去年說是要獨立，帝國派兵鎮壓，原來就是想做做樣子，但是巧在那裏真的出了壹個缺口，就真的被鎮壓下去了。”
　　“嗯，就是柳家。”另壹個男生補充，“是從前的柳陽伯他們家吧。”
　　李真微微壹楞，隨即苦笑。世事無常而已，那家人終究是沒個好結果。
　　女孩接口：“所以我們西南聯政算是在邊緣地帶。我們這壹片大概包括了從前的半個渝北區，壹個江北區，還有半個渝中區，壹整個南岸區。妳那裏……很久之前就沒人了。裏面的人應該早就死光了吧。因為起先妳那壹片都是隔離帶，面積很大。我們就是因為看到妳那裏有火光才過來看的。”
　　那麽眼下就好像通訊不暢的古代。李真在心裏想，所謂的隔離帶在變化，整個國家都被這種異常現象分割成壹片又壹片的區域，並且很難做到有效溝通。這種情況下……早晚是會有人自立的吧。帝國如此，也許整個世界都是這種模樣。
　　具體到底是什麽樣子他可以在今後的時間裏慢慢了解，現在他更想知道另壹件事。
　　於是他問道：“類種呢？”
　　女生抿了抿嘴：“那個……您該知道15年的時候用了核彈。”
　　“嗯。”
　　“在那之後有好幾個月再沒有類種的消息了。但是壹年多以前，隔離帶變多的時候，據說又發現了——是在澳利亞和英國。但是在那之後我們知道的就不多了，因為這種事情官方封鎖消息，通訊也的確不大順暢，所以抱歉，我們真的了解不多。”
　　“好。”李真只說了壹個字，就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