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已婚男人

　　枚忘真熟練地操作各種儀器，變換芯片內容、制造迷惑敵方的信息、防止追蹤與監控，每次停車、換車都非常突然，連坐在車裏的陸林北也預料不到。
　　入夜不久，枚忘真最後壹次停車，冷淡地說：“在這裏等著，五分鐘後我若是不出現，妳開車回旅店，除此之外，什麽都不要做，記住了嗎？”
　　“記住了，真姐。”
　　枚忘真臉上神情變來變去，最後還是接受了“真姐”的稱呼，推門下車。
　　車子沒有出城，停在壹條熱鬧的街道邊，陸林北向外望去，只見人來人往，年輕人的比例比白天時更高壹些，成群結隊出來享受生活，看他們歡笑的樣子，怎麽也想不到這是壹顆以人機融合為主要特點的星球。
　　枚忘真走進壹家出售特色小飾品的店鋪，陸林北看著她的背影，感覺既熟悉又陌生，雖然結過婚又離婚，她好像沒什麽變化，仍然喜歡穿簡單的褲裝，走路時步子邁得又大又穩，只有長馬尾在腦後輕輕晃動。
　　“真姐總是活在自己的‘地盤’裏。”陸林北小聲道，又想起地盤的比喻。
　　五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枚忘真準時出來，沒有上車，而是停在幾米以外，向車裏招手。
　　陸林北下車迎上去。
　　“跟蹤咱們的人都被甩掉了。”枚忘真小聲道。
　　“嗯。”陸林北了解軍情處的套路，枚忘真剛才的開車路線看似隨意，其實經過精心設計，壹路上的重要節點早就安排好觀察員，他們會檢查車後是否有尾巴，然後將消息匯總到壹個地方，枚忘真剛才進店裏就是去取消息，整個過程中盡量少使用電子設備。
　　“咱們還剩下兩三個小時，要找個地方躲藏壹下。”
　　“好。”
　　枚忘真走在前面，陸林北迅速攆上，兩人默默地並肩走了壹會，他問：“不用躲避監控？”
　　“不用，我帶著幹擾設備，監控想要破解，至少需要兩個小時。”
　　陸林北其實猜到會是如此，提這個問題純粹是沒話找話，“趙帝典的技術，咱們也拿來用了。”
　　“技術就是技術，不分是誰的，好用就行。”
　　“我還沒恭喜真姐。”
　　“恭喜我什麽？”
　　“葉子說妳結婚了。”
　　“他沒說我離婚嗎？”
　　“說了，但是我想……”
　　“妳覺得結婚終究是壹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對。”
　　“妳結婚的時候我沒恭喜妳，所以妳何必恭喜我呢？壹定要恭喜的話，就恭喜我離婚吧，重獲自由。”
　　“很難說得出口。”
　　“那就什麽都別說，反正幾年沒聯系過，這時候說恭喜的話，顯得虛偽。”
　　陸林北無言以對。
　　兩人拐進壹條小巷，枚忘真也不詢問意見，直接走進壹家客人極多的酒吧，向陸林北道：“我去買酒，妳去找兩個位置。”
　　“好像沒剩下空位。”陸林北看向擁擠的人群，為難地說。
　　“那就搶兩個位置。”枚忘真說罷，擠進櫃臺前的人群，向機器調酒師招手，大聲說出酒的名字。
　　陸林北當這是壹項任務，繞過人多的桌子，到處觀察，最後來到兩名男子占據的小桌前，說：“去點酒，只要雙手能拿得起來，我付酒錢。”
　　兩人正喝到興頭上，聽到陌生人的話，先是覺得受辱，心中大怒，隨後迅速計算壹番，由怒轉疑，壹人道：“妳要請客？”
　　“對，我出酒錢，但是妳們要將位置讓出來。”
　　另壹人道：“我們倒是不在乎站著喝酒，但是說好妳付錢？”
　　“我付錢。”
　　兩人興高采烈地起身讓位，先將桌上的酒幾大口喝光，然後大步走向櫃臺。
　　枚忘真拿著壹杯酒和兩只杯子走來，壹看就知道怎麽回事，“妳這是買來兩個位置。”
　　“我打不過他們。”陸林北承認事實。
　　“哈，果然是已婚的男人，妳可是曾經在酒吧裏打過架的。”枚忘真坐在對面，給兩人倒酒。
　　陸林北想起來了，“也是跟真姐出來喝酒，但是那次我喝多了，而且打錯了人。”
　　“喝多的老北比清醒的老北更有趣些。”枚忘真將杯子推過去，裏面的酒只鋪滿杯底。
　　陸林北正要開口，遠處有人喊道：“就是他，坐在美女對面的那個，他付錢！”
　　壹架小型無人機從櫃臺那頭飛過來，停在陸林北頭頂稍偏壹些的位置，發出機械的聲音：“兩千七百點，請付款。”
　　“兩千七百點！”陸林北嚇了壹跳，擡起右手，亮出手環，突然想起芯片內容已遭改動，小聲問：“這裏面有錢吧？”
　　無人機先給出回答：“付款完成，感謝消費。”
　　枚忘真道：“裏面的錢不夠讓妳成為富翁，至少夠妳花天酒地壹個晚上。”
　　“那我就放心了。”
　　櫃臺那邊又傳來叫喊聲：“謝謝這位先生，祝妳和美女玩得開心！”
　　許多目光看過來，陸林北揮下手，急忙低下頭，雙手握住杯子，“希望我的魯莽舉動沒有破壞行動。”
　　“害怕被人發現，就不來這裏了。”枚忘真坦然面對所有投來的目光，端起杯子喝了壹口，“嗯，味道不錯，嘗嘗吧，已婚男人，慢點喝，別醉了。”
　　陸林北看著杯底那點酒，笑了笑，壹飲而盡，將空杯推到桌子中間，“滿上。”
　　“可以嗎？”
　　“沒什麽不可以的。”
　　枚忘真臉上露出壹絲微笑，倒了半杯，“這才有點意思。”
　　兩人很快將壹瓶酒喝光，枚忘真沒像從前那樣換地方再喝，而是招手又要來壹瓶酒，換了種類，“兩個小時，妳若是還能站著走出去，算我輸。”
　　“我……”
　　“妳什麽？”
　　陸林北想說薄膜芯片可能受不了他喝太多酒，話到嘴邊卻覺得太傻、太不合時宜，於是改口道：“我不與妳們聯系，是因為有三叔的命令。”
　　“我知道，葉子也知道。”枚忘真不以為然地說。
　　“那妳為什麽要打我壹拳？”
　　新酒送來了，枚忘真倒酒，然後擡起目光，盯著陸林北說：“因為妳竟然服從三叔的命令，還服從得那麽徹底。”
　　陸林北壹楞，然後明白了。
　　“自從離開農場進入應急司和軍情處，妳違反過多少條命令？卻偏偏遵守這壹條，陸林北，妳還覺得我應該原諒妳嗎？”
　　陸林北搖下頭，笑道：“是我的錯。”說罷，將壹整杯酒喝光，立刻覺得頭暈目眩。
　　“是我太傻，總以為朋友會壹直是朋友。”枚忘真也壹口氣喝光杯子裏的酒，卻沒有露出半點醉意，“總忘記妳已經結婚，有壹個好妻子，陳慢遲是個好姑娘，妳倆經受那麽多的波折，理應享受平靜的生活。”
　　“妳和葉子是我僅有的朋友，從前如此，現在和未來也是如此。”
　　“因為壹道命令就可以不再聯系的朋友。”枚忘真笑著阻止陸林北說話，“我開玩笑，我和葉子也當妳是朋友，否則的話，就算理事長下令，也不能讓我們來甲子星，至少不會乖乖地來。”
　　“抱歉，我當時想……”
　　“別說抱歉，因為妳若是沒叫我們來甲子星，我和葉子會更生氣。”
　　陸林北笑笑，“但是我耽誤了真姐原有的任務。”
　　枚忘真眉頭微皺，“妳怎麽知道我有任務？”
　　“真姐總有任務，而且是重要任務，否則的話，三叔不會召妳回翟王星。總局試圖向星外擴張勢力，軍情處也想在本星插壹腳，很合理。”
　　“嘿，結束這項任務之後，妳會留下嗎？”
　　枚忘真的“留下”是指情報界，而不是甲子星，陸林北明白她的意思，搖頭道：“不會，我的新生活進展順利，不會因為壹樁意外而中斷。”
　　“我猜也是如此，所以請妳不要打聽總局與軍情處的事，連想都不要想。”
　　“好，只是喝酒。”陸林北給兩人倒酒，沒再壹飲而盡，小喝壹口。
　　枚忘真卻沒有慢慢喝酒的習慣，端杯說道：“妳這種喝法跟喝茶有什麽區別？”
　　兩人妳壹杯我壹杯，很快又喝光壹瓶，枚忘真親自去櫃臺再買壹瓶，陸林北坐在椅子上，知覺已經麻木，膽子卻大起來，覺得周圍的每壹個人都那麽親切，沒有不可以說的話。
　　“妳為什麽會和林警官分手？”陸林北問。
　　枚忘真坐下，“真是壹位念舊的好朋友，晚了三年關心我的前前男友，不像我現在的朋友，都問我為什麽要和現男友分手。”
　　“妳和星聯的男友也分手了？”
　　“妳居然知道他的身份，肯定是葉子告訴妳的。”
　　“是。”
　　“沒什麽，感覺對的時候就在壹起，感覺不對就分手。”
　　“包括婚姻？”
　　“我想知道結婚是什麽感覺，結果發現對我來說結婚是壹個徹底的錯誤。”
　　“可能是因為沒找到正確的人。”
　　“跟人無關，是我不適應婚姻，太多的掛念與束縛，妳應該結婚，因為妳有毅力退出從前的圈子，我不行，在婚姻與工作之間，我更喜歡工作。”枚忘真倒酒，笑道：“妳才是結婚的那個人，怎麽談起我的私生活了？說說妳吧，陳慢遲還在給人算命？”
　　“是，而且生意不錯，她現在是家裏的主要收入來源，我還在讀博士，要等畢業之後……”
　　枚忘真雙手連擺，“別再說下去了，這正是我不喜歡婚姻的另壹個原因，太多瑣碎的小事。”
　　“那就喝酒。”
　　“喝酒。”
　　兩人繼續喝酒，回憶壹些小時候的趣事，當作下酒菜，興致迅速高漲。
　　喝到第四瓶酒，陸林北再也堅持不住，“我認輸，喝不動了……”
　　“不喜歡婚姻的第三個理由，酒量不漲反降。好吧，不逼妳了，反正時候也差不多了，妳可以進入網絡休息壹會了。”
　　“嗯？”陸林北吃了壹驚。
　　“好不容易將妳借出來，總不能只是喝酒，三叔請妳幫個忙，沒問題吧？”
　　陸林北笑了，“農場還是沒變，嗯，我沒問題，想讓我去哪裏？”
　　“回壹趟翟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