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五分鐘

　　刪除馬徉徉的作戰行動，共耗時三小時十五分鐘，其中前面三小時十分鐘都用來做準備，真正的執行時間，只有五分鐘。
　　過去的二十幾天，翟王星沒有放棄對馬徉徉的追捕，尤其是在理事長本人遭到騷擾之後，參與的機構與部門壹下子增加幾倍，各種手段能用上的都用上，若幹次發現他的蹤影，卻沒有壹次成功將他刪除，甚至沒辦法將他圍困。
　　陸林北被當成“絕招”使用，各方對這次行動寄予厚望。
　　曾博士與他的團隊是個例外，作為專業人員，他們更在意“實驗品”的安全，在準備過程中千叮嚀萬囑咐，“不可糾纏，如果壹切正常的話，如果我們辛苦編寫的程序能夠發揮作用，如果妳的判斷沒有出錯，那麽會在半小時內找到馬徉徉，至於如何將他徹底刪除，交給我們。”
　　為了防止陸林北過於興奮，以至於損壞薄膜芯片，曾博士補充道：“對我們來說，這趟任務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刪除馬徉徉，而是尋找妳的漏洞，越多越好，因為妳還在翟王星，還在基地，來得及修補。”
　　陸林北又壹次躺在滿是儀器的床上，被連接上各種管線。
　　曾博士取消薄膜芯片的自動運行功能，改為人工操作，壹項壹項地啟動，在此期間，陸林北可以進入網絡，借助各方提供的數據，分析馬徉徉的行為模式，尋找他的大概位置。
　　將近五十名專家嚴陣以待，其中八成來自計算機領域，發現小的漏洞，當場就能進行修補。
　　情報總局副局長唐寶嶄到場觀看，第十壹處處長崔築寧更是親自參加這項行動。
　　崔築寧身上也連接壹些管線，比陸林北少得多，而且不用躺在床上，站在曾博士旁邊，像是壹名普通的助手。
　　陸林北忍不住問道：“崔處長也要進入網絡嗎？”
　　崔築寧笑了笑，沒有吱聲，讓曾博士來回答。
　　“他是妳的‘保鏢’。”
　　“我可承受不起。”
　　“今天是他，以後用誰再說。”
　　“用來保護我的身軀不被破壞？”
　　“差不多吧，還有，如果在規定時間內妳沒有離開網絡，他會在外面啟動強制退出程序，幫妳回到自己的身軀裏。”
　　崔築寧擡起右手，晃了晃腕上的手環，它看上去極其普通，與壹般人常用的芯片手環毫無二致，陸林北腕上也有同款，只是顏色不同。
　　“哦。”陸林北明白了，今後他的身邊總會跟著壹個人，充當“保鏢”與“監工”，以免他在網絡裏常駐不走，至於手環裏除了強制退出程序之外，還有沒有隱藏的其它功能，是不會有人告訴他的。
　　“合作愉快。”崔築寧微笑道。
　　“與崔處長的合作壹向愉快。”陸林北也露出微笑。
　　專家們逐項啟動薄膜芯片裏的程序，作為配合，陸林北在網絡裏進進出出，每次都能自己控制，不需要崔築寧的幫助。
　　但是作為測試的必要內容，陸林北還是接受壹次強制退出，感覺很不好，就像是在玩高聳險峻的翻山車，從最高處直接跌到最底部，這導致他不可避免地心跳加快、血壓升高。
　　醫生忙碌了壹陣，曾博士有點埋怨地說：“妳是職業間諜，連這點刺激都承受不住？”
　　陸林北很快恢復正常，笑道：“我是普通調查員，不是電影裏能夠飛檐走壁的那種，沒受過承受刺激的培訓。”
　　“以後妳最好靠自己的意誌離開網絡，保鏢只作備用。”曾博士心疼那些昂貴的薄膜芯片，與同事們檢查數據，商量如何減少生理波動對它們的影響。
　　三個多小時以後，陸林北終於獲準展開正式行動。
　　“最多壹個小時，最好控制在半個小時以內，能完成任務就盡量完成，不能的話，要當機立斷，該退出就退出，時間壹到，哪怕馬徉徉已在妳的掌握之中，也要放棄。半小時以後，我們會根據數據變化，決定何時啟動強制退出程序，但是最多再等半小時，然後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將妳帶回來。”
　　“明白。”陸林北不想多說什麽。
　　陸林北進入網絡之後，對他的觀察只能借助監測數據，唐寶嶄和崔築寧看不太懂，需要曾博士時不時進行解讀。
　　“瞧，我們使用定位程序，才能壹直追蹤陸林北，作為對照，妳們看那臺微電腦，兩者的數據有什麽不同？”
　　兩名外行什麽也看不出來，崔築寧試著猜道：“使用定位程序的微電腦，數據變化好像更快壹些。”
　　“對。這就是陸林北最大的價值，壹般的程序在執行過程中，總是會引起數據波動，或者按我們的說法，叫數據漣漪，在妳們看來，這些漣漪極其輕微，幾乎沒有區別。可是在我們眼裏，每壹道漣漪都有獨壹無二的屬性，計算機防禦系統稍壹接觸就能辨識出來。陸林北和馬徉徉的獨特之處，就在於他們能做到幾乎沒有漣漪，妳們看這臺微電腦的數據變化稍稍明顯些，那是定位程序帶來的，陸林北完全隱藏其中。”
　　崔築寧點點頭，沒敢再說什麽，怕引出更多他聽不太懂的話。
　　曾博士卻不想就此閉嘴，繼續道：“遺憾的是陸林北不是真的程序，沒辦法將他的代碼直接復制過來，他與馬徉徉壹樣，每次出現代碼都不壹樣，區別還很大，卻不會改變他們原本的屬性。只要弄明白這壹點，事情就好辦多了，不再需要人類載體，我們可以直接創造不被發現的程序……”
　　崔築寧繼續點頭，趁曾博士稍壹停頓的時候，問道：“作為‘保鏢’，我的職責就是盯著時間，壹個小時以後他不出來，我就啟動強制退出程序？”
　　“時限還沒有最後確定，可能是壹個小時，也可能長些或者短些，以後再說。至於保鏢的職責——”曾博士看壹眼唐寶嶄，“那是妳們的權限，我只管專業上的事情。”
　　唐寶嶄道：“保鏢的人選同樣沒有最終確定，職責嘛，也留在以後再說吧。”
　　崔築寧自知失言，點點頭，假裝盯著微電腦顯示器，心裏對陸林北既同情，又有壹點幸災樂禍。
　　“妳們對這次行動不要抱太大希望。”曾博士以專家的口吻向兩名外行道，“征召陸林北，是讓他入侵甲子星的中央服務器，不是用來尋找四處亂躥的人機融合程序，我們在給他編寫配合程序的時候，沒考慮過這壹點，所以……”
　　唐寶嶄點頭道：“上頭想讓陸林北試壹試，目的也不是壹定要怎樣，而是想看看陸林北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他只是壹個載體，真正的本事不在他那裏，而是我們這個團隊，如果說……”
　　裝有定位程序的微電腦顯示器上的數據突然發生大幅變化，連崔築寧也看出不同，不由得咦了壹聲，附近的壹名專家大聲道：“他退出來了！”
　　曾博士壹楞，“才五分鐘，他怎麽就退出來了？不至於連這點時間都堅持不住吧。”
　　陸林北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來，深呼吸三次，控制自身的情緒，另壹組專家盯著生理指標，尤其是心跳、血壓等項目，大聲道：“都在正常範圍內！”
　　曾博士向情報總局的兩人道：“雖然任務沒能完成，持續時間也很短，但是陸林北能夠控制情緒，這是好事，而且他是自己出來的，算是另壹件好事。我想他是太害怕強制退出程序，所以選擇提前出來。站在專業和實驗的角度，這次測試基本成功。妳們看這裏的數據，翟王星的幾大網絡中心沒有發出任何入侵警報，說明它們對陸林北毫無察覺。”
　　陸林北已經恢復正常，壹直沒插言，等到曾博士說完，他才開口道：“解決了。”
　　“嗯。解決什麽？”
　　“馬徉徉。”
　　曾博士壹楞，“妳所謂的解決是什麽意思？”
　　“追蹤、定位、圍困、刪除。”
　　曾博士又楞壹下，“妳找到馬徉徉了？”
　　“找到了。”
　　“就在這五分鐘內？”
　　“只有五分鐘嗎？在網絡裏沒有時間概念，不過，沒錯。”
　　“還將他刪除了？”
　　“嗯。”
　　曾博士再次發楞，隨後笑了，“我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麽錯誤，可是——我們沒給妳配備刪除程序，原計劃是妳找到馬徉徉，將他纏住，然後由網絡中心將他封閉或是刪除。”
　　陸林北聳下肩，“事先沒人告訴我這些，所以我就直接將他刪除，用不著妳們提供程序，我自己有辦法。”
　　連唐寶嶄也不相信，“妳說的刪除，是真正的刪除？與我們以為的是壹個意思嗎？”
　　“我不知道‘刪除’還有其它含義，對我來說刪除就是刪除，馬徉徉不在了，煙消雲散，再也不會在網絡裏惹是生非。”
　　“這不可能。”曾博士聲音嚴厲，像是被壹個拙劣的把戲給惹惱了，“妳沒有刪除程序，而且，我們壹直在監控妳在網絡裏的壹切行為，沒有看到任何異常。”
　　附近的幾名專家同時點頭，他們確實沒發現任何類似於刪除的行為。
　　陸林北撓撓頭，“我不是專家，所以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但我將整個過程產生的數據都存下來了，妳們可以看看，沒準我真的弄錯了，刪掉壹個假的馬徉徉。”
　　“妳怎麽可能存有數據？”
　　陸林北用實際行動回答，重新進入網絡，將數據傳到曾博士的微電腦裏。
　　顯示器上的數據頁面飛快翻動，幾乎連成壹片，曾博士目瞪口呆，越來越多的專家過來觀看，將唐寶嶄和崔築寧擠到了壹邊。
　　數據太多了，百倍於專家們監測到的數據，多到他們不敢相信。
　　“這不可能。”曾博士又壹次道，覺得自己的專業尊嚴受到沈重打擊，心裏不由得生出深深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