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壹章 瘋子

　　聽到陸林北說到“祈禱”兩個字，坐在床上的女子露出困惑的神情，文菊末微笑著搖搖頭，“我不知道妳的‘祈禱’是什麽意思，但是跟我們肯定不壹樣，妳又何必浪費時間呢？”
　　“既然不壹樣，妳又何必擔心呢？”
　　“我沒什麽可擔心的，只是……好吧，隨妳的便，只要別太過分，只要能讓妳死心，妳想做什麽都行。”
　　“我希望她留下。”陸林北瞥壹眼床上的女子。
　　“這是她的居所，妳的意思是妳希望留下？”
　　“對。”
　　“那妳應該征求她的意見，我只能告訴妳，到目前為止，妳在子城的所作所為，全都違反我們的傳統。”
　　“那我就放心了，不在乎再多違反壹條。”陸林北看向另壹名女子，心裏無比確認，這就是陳慢遲，同時也無比確認，有哪裏不對勁兒。
　　女子冷下臉，“我為什麽要同意？妳是壹名陌生的外星人，我不認得妳，而且妳非常無禮。”
　　陸林北後退兩步，“就當是為了子城姐妹和甲城兄弟吧，在他們眼裏，我是壹個瘋子，唯壹能讓我恢復正常的就是真相。”
　　“妳仍然堅持認為我是妳的……未婚妻？”
　　“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沒有壹只細胞不相信，如果我錯了，我也會認為這個世界出了問題。”陸林北用平淡但是肯定的語氣說。
　　女子看向文菊末，“這個人真有那麽瘋狂？”
　　“嗯。”
　　“好吧，只要他保證不靠近我，不靠近這張床，他可以留下，只能待壹小會，而且我希望姐姐也能留下。”
　　“當然，我就站在這裏，不會離開。”文菊末稍稍讓開壹些，離姐妹更近。
　　陸林北又後退壹步，坐在地板上，將要閉眼進行祈禱，馬上又睜眼道：“進修期是什麽意思？”
　　女子已經閉眼，重新開始冥思，文菊末回答道：“進修是為了達到更高階段，具體內容妳不會感興趣，沒有全體兄弟姐妹的同意，我也不會告訴壹名外星人。”
　　“長姐之前承認妳們接納了兩名來自外星的新姐妹，我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文菊末笑道：“跟妳們這些外星人說話總得小心翼翼，隨口壹句話就會被揪住不放，不過我倒是明白妳為什麽會抱住壹個荒謬的念頭死死不放了。長姐的確說過我們接納了兩名外星姐妹，可妳要是對我們的文化稍有了解的話，就不會有任何疑問。”
　　“我正想了解。”
　　“我們說的外星是指地球，地球是人類的起源地，也是所有人類靈魂的居所，我們在出生時要招壹次魂，以後每隔十三年要重新招魂，以免魂魄思鄉，又回到地球。最近有兩位姐妹剛滿二十六歲，進行人生中的第三次招魂，在我們看來，這就相當於從外星來到甲子星。”
　　陸林北點下頭，他從枚忘真那裏聽到轉述，覺得長姐不小心說了實話，文菊末的解釋比較牽強。
　　但是沒必要再問下去，時間緊迫，他必須在翟王星高層的命令到達之前，救出陳慢遲。
　　他閉上眼睛，假裝進行祈禱，其實是通過左眼的隱形鏡片與口袋裏的微電腦連接，他能通過眼球的轉動進行操作，在房間裏尋找“系統”的入口。
　　系統其實是壹臺分布式超級計算機，有五萬名甲子星人，就有五萬枚芯片，以“祈禱”的方式連成壹個整體。
　　子城姐妹都在城外，甲城兄弟則很可能正在“祈禱”，組成部分系統。
　　借助隱形鏡片，陸林北進入微電腦，對他來說，這是壹個小房間，屋內的設施簡單而清晰，很容易查找。
　　只用不到壹分鐘，他就找到了接口。
　　可他進不去。
　　接口非常狡猾，就像壹道門，門後就是通道，每當他打開門的壹剎那，通道就會改變位置，等他關門，通道又會回到原位。
　　陸林北無法影響通道，只能不停地調整“房間”的大小與格局，試圖讓房門與通道緊密結合，不會分離。
　　壹次次失敗，壹次次重試，陸林北完全忘記了時間。
　　被人推醒，不得不退出微電腦時，陸林北心中升起熟悉的怒火，那是所有玩家每次離開那款遊戲時都會產生的感覺，陸林北的這股火更強壹些，但他控制得也更好壹些。
　　面前站著三個人，壹位是毛空山，還有兩名陌生人，顯然是來自大地號的翟王星官方人員。
　　毛空山臉上已經沒有怒意，反而多出幾分同情，“要不是對妳稍有了解，知道妳有多重感情，我真會以為妳瘋了，更加瘋狂的是，居然有人相信妳的幻想，派出壹支軍隊來幫助妳。我想，妳被利用了，上頭的壹些戰爭狂熱分子，利用妳的癡情，向甲子星發動戰爭。還好，翟王星的高層裏還有正常人。壹切都結束了，陸林北，軍隊正在撤退，裴曉岸和枚利濤已被停職，妳和妳的同伴將被送回翟王星接受處置。”
　　陸林北緩緩站起身，扭頭看向床上的女子，依然相信那就是陳慢遲，依然相信問題就藏在系統裏，可他失敗了，甲子星的系統與普通的計算機系統差異極大，他根本進不去，連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毛空山的同情又多幾分，“我承認，這位姐妹與我看到的陳慢遲圖像確實很相似，怪不得妳會堅信不移。可這只是壹個巧合，不太常見，但也不是絕無僅有。妳已經聽到她的親口否認，還在堅持什麽呢？”
　　陸林北深吸壹口氣，喃喃道：“間諜不相信巧合。”
　　“可間諜必須相信事實。”毛空山的聲音裏多了壹分嚴厲，挽住陸林北的壹條胳膊，引他轉身往外走去，“妳的未婚妻肯定還在翟王星，妳會在那裏找到她。”
　　陸林北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毫無必要，身體遲鈍地跟著毛空山挪動，大腦卻在飛快地運轉，路過門口時，扭頭看向文菊末。
　　文菊末輕輕搖頭，“妳違背太多傳統，破壞太多規矩，我們很難再向妳表示歡迎，所以，希望這就是永別。”
　　陸林北微笑道：“我不這樣認為，咱們還會再見面的，不壹定以哪種方式。”
　　“對此，我不抱期待。”文菊末冷淡地說。
　　毛空山拖著陸林北，兩名官員押後，向城外走去。
　　陸林北的“祈禱”沒有持續太久，外面的夜色幾乎沒有變化，周圍的圓房子裏透出片片燈光，勉強照亮路面。
　　枚忘真和陸葉舟能不能再爭取壹些時間？陸林北生出這個念頭，馬上將它按下去，那兩名同伴為他做得已經夠多了，而且沒有那壹小支軍隊的配合，他倆對整個形勢無能為力。
　　他停下腳步，雙手支膝，沈重地喘息著。
　　“妳不舒服？”毛空山問。
　　“我……我有壹點惡心，可能是……”
　　“妳的星孤癥又犯了？”毛空山猜道，松開陸林北的胳膊，在他背上輕拍兩下，“我沒有喬教授的本事，但是能在基地給妳找到壹位真正的心理醫師，他能幫到妳。”
　　陸林北點下頭，雙唇緊閉，像是說不出話來，然後突然向前躥出去。
　　毛空山的右手還在陸林北背上，人沒了，手懸在空中，他楞了壹下，厲聲喊道：“陸林北！”
　　陸林北不理他，用最快的速度沖向目標。
　　那兩名官員的反應更快壹些，立刻追上去，毛空山反而落後幾步。
　　陸林北體力壹般，即便搶跑，也未必能將追趕者完全落下，幸運的是，他要跑的這段路很短，只有幾十米，很快就到了。
　　他沖進壹間屋子，撲向床上的陌生女子。
　　他沒關門，因為甲子星上沒有鎖這種東西。
　　她是陸林北進城後見到的第壹名進修期姐妹，當時他透過窗戶看了壹眼，沒有進來查看。
　　女子被陸林北撲倒，卻沒有醒來，陸林北用力晃了兩下，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立刻轉到女子身後，雙手掐在她的脖子上，向追趕者大聲道：“再往前壹步，我就死命掐下去，看妳們能不能救得了她！”
　　兩名官員止步，壹人道：“陸林北，妳這是在幹嘛？”另壹人道：“沒有這個必要，妳的抵抗是徒勞的。”
　　毛空山追進來，看到這壹幕，氣得臉色通紅，“陸林北，妳……妳……”
　　“我跟妳說過，不救出未婚妻，我是不會放棄的。”
　　“可是妳的未婚妻不在這裏，這個人更不是她！”
　　“我想我已經猜出這是怎麽回事，需要證實壹下……”
　　“沒有任何事情需要證實，壹切都是妳的幻覺！”毛空山更生氣了，“我聽說過妳的經歷，妳在機器裏待得太久，已經分不清虛實，與那個馬徉徉差不多。”毛空山強壓怒火，“陸林北，到目前為止，枚利濤和裴曉岸會承擔大部分責任，妳只是奉命行事，回到翟王星，不會受到太嚴厲的懲罰，妳還有機會。可是妳這麽鬧下去，就要自己承擔責任了，妳明不明白，哪怕只是驚嚇到這位姐妹，妳也將失去全部未來。”
　　“我的未來只在壹個人身上。”
　　“她不在這裏！”毛空山壹字壹頓地說，沒能忍住心中的怒意。
　　文菊末也跑進來，臉色驟變，“陸林北，請放開這位姐妹，她是無辜的，如果妳壹定需要人質的話，我願意代替她。”
　　“交出陳慢遲。”陸林北眼睛裏真露出幾分瘋意，因為他已經走入絕境，如果這次猜測還是錯的，他就會像毛空山所說的那樣，失去全部未來。
　　“她不在這裏。”毛空山語重心長地又說壹遍，希望能讓這名瘋狂的調查員稍稍冷靜下來。
　　被陸林北掐住脖子的女子恰在這時睜開雙眼，正好看到那張兇惡而瘋狂的臉孔，她卻沒有露出懼意。
　　“咦，妳怎麽在這裏？是我又夢見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