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談壹談

　　隨著諸軍的撤離，華山又是恢復了往昔的寧靜。
　　壹場轟轟烈烈，波及三界的大戲就這麽落下了帷幕。
　　壹千多年前，在桃山，瑤姬奮力抗爭，最終卻只落得壹個悲劇收場，留下兩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和壹段悲情曲目被壹遍又壹遍地傳唱。
　　跨越千年之後，仿佛命運的重演，她的女兒，用更極端的手段，三份喜帖撬動三界，以無與倫比的勇氣，賭上了性命去爭取自己的幸福。
　　與她的母親不同的是，她的伴侶不是壹位凡間的弱質書生，而是令三界聞風喪膽，連玉帝也無可奈何的大妖王——齊天大聖孫悟空。
　　違反天條又如何？
　　三界反對又如何？
　　他能用百萬妖軍逼得天庭只能幹瞪眼，用強大的戰力逼得號稱三界戰神的楊戩也莫可奈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自己的新娘子。
　　夜風緩緩地吹著繡著“齊天大聖”四字的黑色旗幟。
　　當楊嬋站在返航的戰艦上遙望漫天星鬥以及連綿不斷的艦隊之時，那眼淚壹滴滴止不住地從眼角滑落，濕了妝容，濕了嫁衣。
　　或許是欣慰，或許是感慨，或許是想起了自己父母那段坎坷的姻緣。
　　無論如何，這壹刻，她是幸福的，幸福到所有的言辭都無法形容。
　　“他終究還是來了……”那臉上，盡是掩不住的笑意。
　　以素緩緩來到她的身後，為她披上了壹件白色的狐裘披風。
　　“他怎麽可能不來，妳沒看他坐在萬妖殿裏那臉色。如果妳真嫁給那書生了，說不定他明天就把天整個掀了。也許今晚就掀了……”
　　楊嬋咯咯地笑了起來。
　　以素低聲嘟囔道：“他就不是壹個好頭領，壹遇到感情的事，就整個懵了。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
　　“可就是這樣我才喜歡他啊。”楊嬋擦拭著眼角的淚，低聲問道：“他們兩個還沒回來嗎？”
　　“還沒。”
　　“還在打？”
　　“不是很清楚，剛剛用玉簡測過了，距離這裏有兩千裏。已經半個時辰沒動過了，也不知道在幹嘛。”
　　“半個時辰沒動過了？”
　　聞言，楊嬋淡淡笑了笑，那笑中帶著無限的甜蜜。
　　……
　　兩千裏外，壹陣微風緩緩刮過，卷走了幾根雕落的野草。
　　荒野中，楊戩與猴子隔著壹堆篝火默默對視著。
　　許久，直到熊熊燃燒的篝火都隱隱有了坍塌的跡象了，楊戩才低聲道：“我們得好好談談。”
　　“誒。”猴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如果妳只是想玩玩，趁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二舅哥，我就那麽不值得信任？齊天大聖可壹直都是壹言九鼎的。”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抿著唇，楊戩低聲道：“我楊戩就這壹個妹妹，如果她出了事，我會跟妳玩命，不惜壹切手段。妳懂嗎？”
　　“懂……”猴子小心翼翼地點頭。
　　楊戩卻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朝壹旁摸去。
　　猴子頓時壹驚，直到看到他拿起的是三尖兩刃刀旁邊的樹枝時才稍稍松了口氣。
　　用樹枝撩了撩篝火堆，楊戩長嘆了口氣道：“我這妹妹，脾氣不太好，有時候任性起來無法無天地，什麽都敢幹，就好比這壹次……這都是從小被我慣的……所以，妳得多遷就她。”
　　“知道了。”
　　“雖說脾氣壞，做事有點過激。但她本心不壞。有什麽矛盾……好好解釋壹下總能解決。”
　　“我懂的。”
　　“女人得靠哄，男人要頂天立地，但必要時候也要服點軟，那不算吃虧。”
　　“明白。”
　　“女人有時候啰嗦，那是因為她關心妳，擔憂妳。要真不在乎妳了，誰願意在妳身上花心思？”
　　“恩。”略略想了想，猴子伸長了脖子低聲問道：“那妳的意思是……同意了？”
　　淡淡瞥了壹臉期待的猴子壹眼，楊戩正色道：“我的意思是，妳們可以生活在壹起，但不能成親，也不能有夫妻之實。否則，後患無窮。”
　　“後患？”猴子攤了攤手道：“我不怕。”
　　“我相信妳能擊敗天庭。可是，妳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天庭之上，還有三清，那才是真正要命的。神仙不準婚戀，這規矩是三清定的，不是玉帝。所以……他們可能會有所動作。”
　　“我知道。”
　　“那妳知道我當日為什麽大勝而降嗎？”
　　“淩雲師兄跟我說過壹點……說是太上老君去找了妳。”
　　楊戩點了點頭道：“那天晚上，他孤身到訪，莫說其他人，便是我也沒察覺。他說讓我三招，如果我能扛到第五招，他就讓玉帝磕頭認錯。可……”
　　楊戩抿了抿嘴唇，接著說道：“他當場用筆在我桌上的四個茶杯上繪了四個法陣。三個茶杯，擋了我三招，第四個，直接卡在我喉嚨上……我連第四招都還沒來得及出。三界戰神……哼，在三清面前，連個嬰孩都不如啊……”
　　猴子默默地聽著。
　　楊戩註視著熊熊燃燒的篝火，低聲道：“太上無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的任何壹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莫說修為差了許多，就是平級，我也贏不了他。這就是我接受天庭招安的原因了……如果我不接受，到時候受苦的就不只是我，還有嬋兒、寸心。我寧可她們恨我，也不想將他們置於危險之中。壹旦三清動手，可就不是永不超生那麽簡單了。很可能……會魂飛魄散。所以，妳該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那幾個老雜碎確實不太好對付。”猴子悠悠嘆道。
　　“妳和他們交過手？”
　　掐著手，猴子蹙眉道：“不算正面交手。我有個優勢，太上老君沒辦法像猜妳那麽猜我的招式。不過……修為差這麽多，真打起來我也還是沒勝算啊。”
　　“他沒辦法猜，怎麽個意思？”楊戩半瞇著眼睛問道。
　　“這個怎麽說呢……”猴子仰起頭略略想了想，答道：“我應該算是他天生的克星吧。不過這老家夥賊得很，很能算計，所以搞來搞去，倒是我落了下風。”
　　“妳能牽制他？”
　　“算是吧。太上受我牽制，其他二清想利用我牽制太上。反正我要成親，三清是絕不敢明刀明槍來阻止的。別說我要成親了，老九勾搭仙女那件事，我壹肩扛了下來，他們也不敢說啥。現在人還在我花果山呆著呢。”說著，猴子嘿嘿地笑了起來：“妳沒發覺花果山發展得太順利了嗎？”
　　楊戩低頭尋思了壹番，輕聲道：“這個確實。我壹直不太明白，為什麽妳都鬧到這份上了，三清竟然連半點動靜都沒有。神仙婚戀，比起妖族崛起那不過是小事壹樁。要知道，妖族……那可是涉及到天地靈氣的大事。”
　　盤起手，楊戩仰頭望著天上的壹輪明月，哼笑道：“看來我真在灌江口呆太久了，這三界之中出了這等大事，我竟然半點都沒察覺到。”
　　“別說妳了，這事連玉帝都沒察覺到。”
　　“這事情，有危險嗎？”
　　“我說沒危險，妳信嗎？”
　　楊戩雙眉微微蹙起，意味深長地瞧著猴子。
　　猴子幹笑了兩聲道：“其實，我壹直不敢……就是因為不想將她卷得太深，我甚至想過，她要是被妳壓在華山底下，會比跟著我更安全。可最後我發現，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也許，就算沒人勸我，我也會來吧。理智並不永遠占上風的，就算修了悟者道，也終究還是這副鬼樣子，沒辦法什麽都分的清楚。而且……”
　　仰著頭，他眨巴著眼睛，吐出壹口淡淡的雲霧。猶豫著，輕聲道：“有些東西，終究不是靠著利弊權衡就能決定的。我向妳保證，即使我出事，我也會第壹時間，想辦法將她送到灌江口，確保她的安全……絕不讓她受傷害。”
　　聞言，楊戩淡淡地笑了。
　　“我信妳。”
　　只見他伸手壹揚，壹道白光閃過，兩壇酒出現在了身前。
　　猴子頓時壹怔。
　　楊戩抓起壹壇朝著猴子拋了過去：“天庭這邊，我終究還是不能明著反，畢竟還要為日後留下壹條路。妳們的喜酒我就喝不了了，到時候天庭壹定會緊緊盯著的……就在這裏用術法變的酒，替妳們慶賀壹下吧。”
　　抱著酒壇子，猴子呵呵地笑了起來：“這次的事，天庭那邊妳不好交代吧？要不我再配合著弄點什麽？”
　　悠悠地瞧著猴子，楊戩意味深長地說道：“楊戩雖說不是妳那樣兼修悟者道的，但也絕不是天蓬元帥那樣的楞頭青，這事情我自有辦法。”
　　扶著酒壇子，挺直了身子，楊戩朗聲道：“妹夫，替我轉告嬋兒，就說我這當二哥的，祝妳們早生貴子！”
　　“謝二舅哥！”
　　“妳這‘二舅哥’叫得我不太習慣啊。”
　　“‘妹夫’聽著也不太習慣。大家都是第壹次，慢慢就習慣了，來日方長嘛。”
　　楊戩呵呵地笑了起來：“也是，來日方長。來，跟妳二舅哥我幹了這壇酒，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壹家人了。”
　　“敬二舅哥！”
　　涼風緩緩地刮過，撥弄天上的雲霧。
　　昏紅的火光中，兩人都高高的舉起了酒壇子……
　　……
　　次日壹早，灌江口搶在南天門大軍返回之前將壹份折子送到了淩霄寶殿。那上面洋洋灑灑上千字，通篇控訴花果山妖猴罪惡行徑，哭訴親妹被擄之苦，請求天庭派兵圍剿花果山救回楊嬋。
　　同時，也拐彎抹角地告訴玉帝楊戩與妖猴奮力交戰，可惜寡不敵眾，身受重傷，已無法再戰。
　　當這份折子在淩霄寶殿上被楊戩派來的使者當眾宣讀出來的時候，眾仙嘩然。
　　玉帝端坐在龍椅上，那臉色壹變再變，半晌說不出壹句話來。
　　別人或許不知道楊戩發這篇折子究竟是何用意，他玉帝又如何能不知道呢？
　　可即便知道又如何？
　　壹千多年了，三界，早已不是壹千多年前的三界。而他也早已不是壹千多年前的玉帝，可以輕而易舉地調兵遣將，將自己犯下重罪的親屬捉拿歸案了。
　　穹頂的光華緩緩地灑下，照亮了整個淩霄寶殿，所有的仙家都沈默著。
　　微微地仰著頭，玉帝只能無奈地嘆息。
　　或許，這就是壹千多年前他見死不救的懲罰吧。這懲罰足足持續了壹千年，直到今日，達到了巔峰。
　　這壹刻，就連壹直以來以天條守護者自居的玉帝也已經分不清對錯了。
　　緩緩地閉上雙目，他只能輕聲道：“退朝吧。”
　　……
　　三十三重天上，兜率宮。
　　太上老君捋開衣袖，緩緩將最後壹子放入棋盤，笑瞇瞇地對小雀兒說道：“老夫又贏了。”
　　雀兒不屑地瞪了他壹眼道：“妳每天都在贏，有必要這麽開心嗎？”
　　太上老君擺了擺手道：“非也非也，這壹盤，非同小可。”
　　說著，他深深吸了口氣，振了振衣袖緩緩地站了起來。
　　“時機已成熟。接下來，老夫要去做壹件大事，壹件，可定三界，可保萬年的大事。”
　　……
　　斜月三星洞，潛心殿。
　　須菩提緩緩睜開雙目，掐指壹算，淡淡笑了笑道：“風雨欲來啊……逆轉乾坤，就在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