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回斜月三星洞

　　斜月三星洞。
　　潛心殿中，須菩提與清風子壹如往昔地對弈。
　　須菩提捋開衣袖，輕輕地放下壹子。
　　清風子面無表情的盯著棋盤，許久，也回了壹子。
　　如此反復。
　　時不時地，須菩提都會擡眼看看清風子。從頭到尾，清風子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棋盤。直到滿盤皆輸，被殺得丟盔棄甲，他既不認輸，也面不改色，只是壹味地沈默著。
　　壹盤畢，清風子低頭默默地清理著棋盤。
　　須菩提仰起身子抿了口茶水，輕聲道：“萬事皆有命，妳也就不要過度思慮了。”
　　清風子微微躬身道：“弟子明白。”
　　將所有的棋子都收入棋簍中，清風子又拈起壹子，正要置上棋盤之時，卻見須菩提輕輕擺了擺手。
　　“不下了，妳都沒心思下。”
　　清風子默默地將棋子放回棋簍中。
　　長嘆了口氣，須菩提撐著膝蓋緩緩地站了起來，振了振衣袖道：“明天開始，為師就閉關不出了。觀內壹應事務，便全由妳做主。”
　　“閉關？”清風子微微壹楞，道：“師傅為何忽然閉關？”
　　緩緩地轉過身去，須菩提輕聲道：“閉關不過是個托詞。明天，妳那十師弟悟空，會回觀裏來，要我替他解開生死簿上的封印。”
　　“那封印，該是師傅也解不開才是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托詞躲避呢。”
　　捋開衣袖，伸出手，須菩提輕輕打開了窗戶，帶起壹陣輕風。
　　凝視著窗外的壹輪明月，他輕聲嘆道：“還是避而不見吧。明知結果，不見，也省得日後傷感。”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清風子靜靜地坐著，目光空洞。
　　不發壹言。
　　……
　　次日壹早，正如須菩提所言，猴子果然硬拽著幽泉子、淩雲子、伊圓子三位師兄來到斜月三星洞。
　　跨別壹百多年，整個斜月三星洞看上去與原來卻幾乎沒什麽區別。
　　真要論起來，無非是這裏多了棵樹，那邊少了棵樹之類的。
　　至於那幾乎全換了壹輪的面孔……猴子在這裏呆了壹年多，受盡道徒的敵視，本來就沒幾個要好的，自然也沒什麽傷感的地方，倒是猴子出現在道觀門口的時候差點將那把門的道徒嚇出病來了。
　　全觀上下都知道有個十師叔是只猴妖，可這畢竟是第壹次見。壹只全副武裝的妖王，這讓壹個個才凝神境從未歷練過的普通道徒如何能不怕呢？
　　好在旁邊還拽著的其他幾位師叔不久前才壹個個在這裏被罰閉門思過，道徒們也都認得，這才沒引起什麽混亂。
　　進了大門，猴子壹路催促著趕到須菩提的潛心殿前，卻見大門緊閉。
　　見到猴子壹行，守在門外的於義先是壹楞，又連忙躬身行禮。
　　“於義參見師傅，參見諸位師叔。”
　　整整壹百多年過去了。
　　壹百多年前，於義不過是壹個納神境的道徒，只因性情敦厚，得了須菩提的賞識而留在身邊，兼且看守藏經閣。如今的於義已有煉神境修為，就容貌而言與壹百多年前壹般無二，只是留了胡須，看起來成熟了許多罷了。
　　還沒等身為於義師傅的伊圓子開口，猴子已經快步走到於義身邊，壹手扶著他的肘示意免禮，另壹手則指著大門道：“怎麽回事？老頭子呢？”
　　悄悄瞥了伊圓子壹眼，於義目光閃爍，猶豫著低聲道：“師尊閉關了。”
　　“閉關了？騙誰呢？妳老實說，老頭子是不是說了不見我？”
　　於義閉口不言。
　　伊圓子緩緩走到於義面前，壓低聲音問道：“師傅，什麽時候閉關的？”
　　自家師傅開口了，於義自然不敢敷衍了事，只得如實作答。
　　“師尊昨晚閉的關。”
　　“昨晚才閉關？”猴子頓時哼笑了出來。
　　“看吧，早說過了不會幫忙的，來了也是白來。”壹旁的淩雲子攤手道。
　　猴子閉上雙目略略感知了壹下，半晌，卻只能無奈睜眼道：“他不在裏面。”
　　“他在妳還打算硬闖不成？”淩雲子打趣地問道。
　　這壹問，猴子沒有回答。
　　那略略有些凝重的神情頓時讓幾個師兄心中壹顫，有些後悔陪他走這壹趟了。
　　略略想了壹下，猴子調轉臉對著於義問道：“大師兄在觀裏吧？”
　　“大師伯倒是在觀內。”
　　“帶我去見見他。”猴子揚手道。
　　“妳去找大師兄做什麽？”
　　“去問問他老頭子是怎麽個意思。”
　　聞言，淩雲子的臉頓時抽了抽。
　　……
　　正元殿中，猴子與清風子四目交對，席地而坐。其他三位師兄分坐兩旁。
　　伊圓子靜靜地給眾人沏著茶。
　　那氣氛有種說不出的僵硬。
　　強壓著急切的心情，猴子抿了口茶，輕聲道：“大師兄啊，師傅閉關之前，可曾跟妳說過什麽？”
　　“師傅說，妳想他幫忙的事，他幫不了。”清風子面無表情地答道。
　　“他已經知道我找他幹嘛了？”
　　“應該吧。”
　　抿了抿嘴唇，猴子註視著清風子，呲牙道：“那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這生死簿上，是什麽內容了呢？”
　　“這，當弟子的就不便妄加揣測了。”
　　稍稍沈默了壹下，猴子轉而問道：“師傅在哪裏閉關？”
　　“不知道。”
　　“他連在哪裏閉關都沒交代？”
　　“師傅做什麽，需要向當徒弟交代嗎？”
　　猴子的眉頭微微顫了顫，有點按捺不住了。
　　深深吸了口氣，他再次強壓著憋出個笑臉道：“大師兄，這次我回來找師傅，是有急事。”
　　“知道，妳壹百多年沒回來了，沒有急事妳怎麽可能會回來？”
　　“現在不要計較這些了行嗎？這種陳年舊賬究竟什麽因由妳我心知肚明……我真有急事。”
　　“我知道。”
　　說吧，清風子依舊是那副淡漠的神情。
　　身前的茶水都有些冷了，可他從頭到尾，碰都沒碰過。
　　抿著嘴唇，猴子雙手不斷張合做握拳狀了。
　　這是即將發作的架勢。
　　側邊的淩雲子連忙將蒲團往猴子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扯了扯猴子的衣袖，低聲勸道：“早就知道的情況，沒啥好生氣的。”
　　微微挺了挺身子，清風子淡淡道：“觀內還有許多事情要忙，若是沒其他什麽事，就……不送了。”
　　此話壹出，猴子的神情頓時僵了僵。
　　半晌，他猙笑道：“大師兄這是要趕我走的意思？”
　　“算是吧。”
　　只壹瞬，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猴子已暴起，金箍棒直指清風子的鼻梁，怒道：“今天我必須見到師傅！就不信掀了整個斜月三星洞他還能不出來！”
　　肆虐的氣流瞬間將整個殿堂裏所有的壹切都刮得東歪西倒。
　　眾師兄紛紛驚得瞪大了眼睛。
　　壹片紛亂之中，清風子若無其事地捋著長須，緩緩擡頭，冷漠地註視著猴子。
　　“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