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謝謝妳，我的愛人

　　“團長？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溫德琳看了看門貓眼，見到是團長在外面，就打開被按響門鈴的門。
　　“沒什麽意思就回來了。”洛娜右手扛著燕斬在肩上，走進這個公館套間的小客廳，看過紛紛走來的幾個傭兵姐妹，“有沒有夜宵吃？”
　　這裏是她們傭兵團的壹個住處，也位於壽惠街的古田公館。
　　所謂公館是歌舞伎町的叫法，是指非木頭構造的鋼筋水泥多層多戶住宅。這座公館就有七層高，有老舊的電梯，壹層擠了有五六戶的人。
　　她們租的這個套間，兩房壹廳，壹兩個人住就算寬敞，卻住了七八個人。
　　她們的洛娜團長有時候也會過來住，這幾天都是。
　　但今天有點早吧，明明還第壹次穿裙子出去的，怎麽了這是。
　　只是以她們對團長的了解，看她那樣子，那輕快腳步，又應該沒出什麽問題。
　　“廚房裏有方便面。”溫德琳跟在團長旁邊走，“在顧大聖那邊還沒吃飽？”
　　另壹位女孩兒凱婭上去拉扯團長的彩色寬裙，輕笑地說：“哎，這裙子質量真好，壹點都沒被撕破，哎裏面的褲子也是。”
　　“那團長妳今晚沒吃上？”森田乙女則抱住了團長，也笑嘻嘻地打趣。
　　其他女孩的大笑聲，頓時都響在這個布置簡樸的小客廳裏。
　　“全部滾開。”洛娜沒好氣地撥開她們，走進那開放式小廚房，往舊冰櫃裏翻找方便面，眼神帶笑，“我跟他又不是只有那回事。”
　　溫德琳也不住地笑，看著團長這副樣子，真是讓人好歡樂。
　　團長把她們這些血刀片從街頭組織起來，有了這個傭兵團以來，還是第壹次像這幾天這麽開心，戀愛中的女人就是不壹樣。
　　“那今天真的什麽事都沒發生喔？”溫德琳又說，“多浪費團長妳這壹身。”
　　“是啊，不沖壹把太可惜了。”凱婭也道。
　　“顧大聖是超凡牛郎，不會幾天就累了吧？”
　　洛娜拿熱水壺倒開水做著泡面，由著她們打趣，時不時得意地晃晃腦袋。
　　“團長，妳明天準備穿什麽衣服？”凱婭說著，“要不緊身健身褲？”女孩們紛紛又笑了，“以團長這屁股，那還得了。”“團長，沖死他！”
　　她們都知道團長這幾天在打扮上花了心思，有借她們的衣服，自己也新買了壹些。
　　“我這屁股當然夠翹，可妳們知道那貨說的什麽土味情話？”洛娜大翻白眼，拿著杯面走向沙發，“他說，我也算是醫生，我給妳檢查妳是不是骨盆前傾。”
　　壹眾女孩頓時又壹番大笑。
　　怎麽可能啊，洛娜團長的身材無人能敵好吧，是超凡獵人呢，天賦就好，又愛運動，該大的大，該瘦的瘦，她們看著都羨慕。
　　“反正這兩天皮褲先不穿了。”洛娜往沙發坐下，“我對皮褲有陰影了。”
　　她拿著筷子開始嚕嚕地吃起泡面，“我也隨便弄壹套東土運動服拉倒。”
　　“團長，妳還是趕快想好。”溫德琳樂道，“過幾天就新年了，跨年那天妳也隨便穿嗎，給自己留下點美好回憶吧姐妹。”
　　其他女孩出著各種主意，穿短裙、穿連衣裙、穿燈芯絨褲，穿工裝褲……
　　性感的，溫暖的，這種風格，那種風格。
　　“隨便就行啦。”洛娜滿不在乎，“妳們不懂，那個牛馬不在意這些的。”
　　“團長，這回是妳不懂誒。”溫德琳搖了搖手指，“不同的衣服給別人的感覺就是不壹樣，還有內衣褲呢，能讓男人興奮死，妳那些太普通了，沒點款式。”
　　“對啊對啊，大媽的內衣穿得都比妳花。”
　　“真浪費團長妳的身材，有些衣服我想穿都穿不出效果。”
　　凱婭、森田乙女、金妮斯她們都在七嘴八舌。
　　“切。”洛娜悶頭吃著泡面，“麻煩死了，有什麽關系，衣服最後不都是要脫掉。”
　　“妳看，不懂了吧，有時候穿著搞還更刺激的。”溫德琳歡笑。
　　“還有道具呢！”金妮斯也笑起來，“買點道具送給他做新年禮物。”
　　洛娜快要懶得理她們，“好啊，就聽妳們這些浪貨的，我明天買條皮鞭抽他。”
　　客廳裏的笑聲又起，眾女孩繼續妳壹句我壹句地提著建議，如果團長覺得麻煩，不想花心思，那交給她們來打扮就是了。
　　她們壹群人呢，經驗豐富的也不是沒有，點子多得很。
　　而且，洛娜團長本來就對禦宅族有著興趣，穿些Cosplay服裝也挺好的。
　　“麻煩，真他媽麻煩。”洛娜不斷嘟囔。
　　雖然是挺麻煩的，以前真沒那興致，但現在，當她穿了套新衣服，站在試衣鏡前面看著自己的身影，之後被那牛馬用驚艷的目光看到。
　　還是有壹種，挺得勁的感覺。
　　因此，洛娜還是花了壹點點心思在這方面。
　　寬裙之後的第二天，她就穿外套、白色和健身背心與黑色健身褲。
　　接著又壹天，又是夾克和工裝褲，還是不怎麽想穿短裙，要不留著新年穿……
　　這幾天，洛娜和顧禾就這麽繼續約會著玩兒，彩音久美子送的那袋禮物，有用掉了壹些，不是吹成氣球那種用法。
　　這樣的時間過得特別快，還有壹天就是跨年的日子了。
　　而這天下午，洛娜陪顧禾去看壹處公館，他想在板田公寓之外再找壹個住所。
　　這個高澤公館也是雅庫紮的產業，跟古田公館差不多格局，應該是同期建築。
　　他們看的單元位於三樓，壹房壹廳壹衛壹廚，比板田公寓那房間寬敞得多，帶有基本家具，客廳墻上還有些風景掛畫裝飾，像模像樣。
　　這時公館單元裏，只有拿了鑰匙看房子的他們兩人。
　　“洛娜，來看看浴室，有浴缸啊。”
　　顧禾正站在衛生室門口高興地張望，裏面衛浴分離，浴室那邊有個白色浴缸。
　　公寓那邊的浴缸其實還是小，進不去兩個人的，但這個浴缸還蠻大的……
　　高澤公館同樣是彩音小姐的推薦，以他如今在雅庫紮的地位，高澤先生很歡迎他來住，租金還算便宜，在壽惠街，距離魚塘步行也不到半小時。
　　現在實地看了壹圈，感覺不錯。
　　不過，他需要洛娜也說好，她不喜歡就不租這裏了，不然花這筆錢就白花啦。
　　顧禾看向那邊黑色皮衣搭配牛仔褲、高筒皮靴的洛娜，她走進了衛生間，綠色的眼眸也往周圍瞅著，然後看向了那個大浴缸。
　　“還成。”洛娜雙手環胸，“想想，用這浴缸泡上整缸的枸杞水，妳是不是很爽？”
　　“浴缸不是這麽用的。”顧禾笑說，還沒用呢，就感覺自己要愛上那浴缸了。
　　洛娜的嘴角自然地翹起，切了聲，轉身走了出去。
　　她望著這個還比較空的客廳，心頭湧生著壹股火熱，卻又隱約微微有點慌……
　　她沒打算跟他壹起住，還不想，但如果他真租下這裏，她應該會經常來這裏玩……
　　忽然，洛娜眼前閃過壹些想象的朦朧畫面，他們在沙發靠著壹起看電視，壹起下廚，壹起泡澡……她和他的窩嗎……
　　但是這裏，那些預期的生活，她總有點覺得，慌。
　　對於她，洛娜·盧德，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
　　“洛女俠，想什麽呢？”顧禾走去從洛娜身後摟住了她，“怎麽布置都由妳決定。”
　　“我才不費那勁。”洛娜嘀咕，“再說，爛泥塘我都住過了。”
　　“有我的地方，就是天堂？”顧禾逗她。
　　“是啊，鳥人，天堂都是大鳥嗎。”
　　洛娜嗤笑壹聲，想嘲他幾句，他樂了起來，但她看著周圍，又再次靜下。
　　不知道為什麽，她想起了自己當街鼠的小時候，好不容易偷到的那只會唱歌的布熊娃娃，壹按它的肚子，它就會唱著，過新年了，新年好呀……
　　後來，她把那只布熊扔進了垃圾桶。
　　那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她沒有新年。
　　這時候，洛娜輕聲說：“妳能不能給我唱壹遍什麽新年好呀的那首歌，我想聽。”
　　“明天晚上才跨年，到時候唱。”顧禾貼著她，湊在她耳邊，“唱多少遍都行。”
　　“我現在就想聽。”洛娜聲音有點沙啞，“趕緊，唱起來。”
　　顧禾頓時察覺到她的觸動，這幾天在街上、在魚塘也有聽過這首歌了，哪個世界的新年神曲都大同小異，簡單的旋律，充滿祝福的快樂歌詞。
　　“過新年了。”他在她耳邊輕唱了起來，“新年好呀，新年好呀……”
　　洛娜由他摟抱著輕輕地搖晃，面容上情不自禁地露起微笑，眼眸有著溫柔。
　　她身子往後，挨靠著他，是的，現在不同了……應該是吧。
　　“妳這大布熊玩偶，還挺會唱。”洛娜仰著面容。
　　顧禾把她身子轉過來，低下頭親吻著她，洛娜也張動嘴唇回應。
　　兩人就像壹團火焰，從火花碰撞壹下燒得熊熊起來，越吻，越激烈。
　　就在兩人呼著熱氣幾乎要進壹步有什麽行動時，單元外面的小過道卻傳來腳步聲，是公館的主人高澤先生來了，壹個比板田先生還要老的、有點駝背的白發老頭。
　　他們只好重吻壹口後，當即分開。
　　洛娜擦了擦嘴巴，嘴角轉而忍著笑，忍得臉紅。
　　她笑，當然是因為禾魯瑟又壹副魯瑟神情。
　　“覺得房子怎麽樣？”以高澤先生的身份地位，都是用長輩語氣與他們倆說話的。
　　別看高澤先生垂垂老矣的樣子，年輕的時候老頭也當過雅庫紮特派員，當過舍弟。
　　哪天這老頭兒掛了，六代目長野小姐也是要出席葬禮的。
　　“我們覺得這裏很好。”顧禾點頭道，“我們想租下來。”
　　洛娜也沒說“是妳，不是我們”這種廢話，但她不參與，就讓顧禾和高澤先生談租金、租期的事情，反正又不是她出錢，她也沒錢出，她就壹蹭住房子的。
　　她繼續在這個單元裏走動，看看客廳這，瞧瞧臥室那。
　　顧禾與高澤先生聊了壹通後，基本確定了下來，每月五千塊，水電另計，他們都是歌舞伎町有名頭的人，用信譽行走街頭的，不需要簽訂合同。
　　至於更多的布置和入住，就等過完新年之後吧。
　　離開高澤公館後，兩人去了附近不遠的壹家叫“北海”的居酒屋吃晚餐。
　　傍晚時分，居酒屋門上的霓虹招牌開始亮燈，燈光與暮色混合。
　　這是家老式居酒屋，U形吧臺設在店中間，吧臺上料理用具齊全，像做關東煮的保溫箱和溫酒器具等，旁邊還有壹排靠墻的餐桌，客人們都笑談著用餐。
　　“老板，我們要關東煮，烤魚，清酒，都來兩份。”
　　“哎，妳們是？”
　　“顧大聖，骨血之女，是妳們嗎，妳們好啊。”
　　木窗格柵外的陽光全然落下，但店內仍有著縷縷溫暖的燈光。
　　兩人與認出他們的幾位客人擺手打過招呼，沒往吧臺去，而是坐到壹張餐桌邊，四目相對，壹邊聊著壹邊等上菜。
　　店裏人聲熱鬧，上桌的料理又香又熱，洛娜和顧禾碰了碰酒杯，清脆的砰了壹聲。
　　“公館那裏得添些廚具吧，妳會不會下廚？”洛娜抿了口酒，忽然問道。
　　“呃，做個泡面還是會的。”顧禾擡筷吃了壹顆魚丸，“多了就不行了。”
　　“我也壹樣。”洛娜聳肩，“哦不對，我還會叫外賣。”
　　“妳好有本領。”顧禾壹副膜拜的語氣。
　　洛娜大咧咧地吃了條烤魚，“妳要學壹下吧，像老範那樣能炒個飯也好。”
　　“我曾經是很想當制食師的，不過現在嘛。”顧禾頗為感慨，“玩偶真香。”
　　兩人的笑聲不約而同地響起，又拿起酒杯輕輕地碰杯，手指觸碰在壹起。
　　吃完晚餐，離開北海居酒屋後，他們在霓虹閃爍的喧嚷夜街逛了壹段路，再走進了壹家電影院看電影。
　　之前，他們總是選擇看喜劇片，或者看驚悚恐怖片。
　　只是每壹次，洛娜都是把驚悚恐怖片給看成喜劇片，只有顧禾有時候嚇了個受嗆。
　　“我們今晚看個愛情片，怎麽樣。”在售票廳購買電影票的時候，顧禾問。
　　之前洛娜總是拒絕，說那玩意沒意思，什麽情啊愛啊的，聽著就膩死了，真讓人受不了，看那個還不如找條小巷去看壹晚上老鼠。
　　但現在，她唔了壹聲，微微地嘟嘴。
　　顧禾眼見有戲，對她耳語道：“我想和妳看，我想和妳什麽都試壹試。”
　　“……好吧。”洛娜很無奈般嘆氣，“菜鳥就是事多。”
　　雖然這裏大庭廣眾，周圍買電影票的人來往，顧禾都快忍不住想親她。
　　洛娜有時候，真的也好可愛。
　　他覺得，自己是有壹部分被她改變了的。
　　顧禾挑了部海報和簡介看著很甜蜜的愛情片，去買了票，牽著洛娜的手走進這部《謝謝妳，我的愛人》的放映廳，這是部街頭制作的獨立電影。
　　放映廳裏光線昏暗，壹百來個座位的放映廳沒坐滿人，觀眾們三三兩兩坐得分散。
　　他們往後排些找了兩個相鄰座位坐下，望著即將放映的大銀幕。
　　洛娜抱著壹桶爆米花在吃，又抓了壹把往顧禾的嘴巴塞去，他也嚼了起來。
　　這種垃圾食品不利於養生，不過今晚就破例吧。
　　顧禾真期待洛娜看愛情片會有什麽反應，有什麽吐槽，所以他才想看。
　　不多時，電影開始了，銀幕上顯示出了壹行文字：
　　【流光城的故事都是從美好開始的，尤其是愛情故事。】
　　除了電影的聲音，放映廳裏還算安靜，是有些人時不時低聲聊天，但讓顧禾感到意外的是，洛娜看得還挺認真，但是他不斷分神去留意她的神態。
　　洛娜壹邊看，壹邊吃著爆米花，沒什麽表情。
　　直至，電影播放到了中途，她突然道：“走了，不看了。”
　　“啊？”顧禾壹楞，銀幕裏的情侶正甜蜜地親吻著，他才剛盤算著要湊過去跟她來壹個放映廳之吻，她明明還看得投入。
　　但洛娜壹把抓著他的手，起身就往外面走去，“就看到這裏。”
　　“可是還沒完啊。”顧禾向來喜歡不管壹部電影好壞，看了就要看完。
　　“我想這部電影就結束在這裏。”洛娜卻說道，聲音有點倔。
　　顧禾這下明白她的意思了，點了點頭：“好。”他由她牽著手壹起提前退場，就完在這裏，沒有什麽轉折，從美好開始，也以美好結束。
　　“我管它後面怎麽樣。”洛娜走出放映廳，伸了個腰，“這對我就是壹部喜劇片。”
　　顧禾不由得笑，伸手去搓搓她略顯淩亂的黑發，“編劇、導演什麽的都沒妳會。”
　　“洛娜剪輯版，怎麽的？”她得意地輕輕抖晃著雙肩。
　　“我就愛看這個。”他說。
　　兩人笑聲不斷，又再牽著手，走出了這家電影院。
　　他們在夜幕街頭逛著，不久後竄進壹家喧囂的小型遊戲廳，玩了很多不同的街機。
　　越來越靠近零點了，顧禾開始攛掇洛娜去找個旅館過壹晚，或者回去板田公寓。
　　離開遊戲廳後，洛娜笑而不語，開上車子把顧禾送回板田公寓小巷外面街道。
　　“晚安，明天見。”她右手掌張合了幾下，以作道別。
　　“跟我去公寓玩玩吧。”顧禾站在打開的駕駛座車門邊，“我們就聊天，聊壹夜。”
　　“明天不是跨年之夜嗎，到時候再聊，我保證妳有驚喜。”洛娜對他說著，突然猛地揮手拍了他的屁股壹下，“蠻結實的嘛，哈哈哈。”
　　與此同時，越野車已經開動，轟鳴聲中在馬路上往前面駛去了。
　　後面的顧禾又叫又笑，“餵，洛娜，明天見！”
　　洛娜從後視鏡看著他揮手的身影，她拍打著方向盤，壹臉笑容消不下去。
　　“大象酒吧”“Hell Games”“星級整容”“極楽クラブ”“麗彩俱樂部”
　　外面街頭的霓虹招牌流光四溢，透入遠處密集的樓房中，越野車漫無目的地逛著。
　　又是這樣了，她壹點困意都沒有，不想每晚都跟他膩在壹起，但回去古田公館肯定睡不著，自己去喝酒、打遊戲又都沒什麽意思。
　　又是這樣，她不舍得結束這壹天。
　　卻很期待明天的到來，今年的最後壹天，跨年之夜。
　　今年這下半年，真的是，變化太大了……
　　“哎什麽驚喜呀，壹時口快，煩死了。”洛娜忽然又想，“真要穿那種破爛內衣？”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斷在她心裏湧現，時而這個，時而那個。
　　煙不想抽，最近壹包好些天都抽不完，洛娜想著想著，想下車去吹吹夜風。
　　她也就把越野車隨便往街路邊壹停，這輛大牛牛是會自己溜達的，用不著她擔心，她走下車，習慣地隨手拿過燕斬掛到腰邊。
　　“過零點了，這就是今年最後壹天了吧？那算不算能‘明天見’了？”
　　洛娜在依然有不少路人來往的街道上，隨意地走動。
　　她的步伐時快時慢，有時候跳上壹步，有時候踩著路面的塗鴉走，擺動著雙手，她又仰頭看著無星的夜空，好像快要下雨了。
　　正要繼續擡步走去，但是，突然間……
　　隱約有點不對勁，洛娜的眼睛余光掃著周圍，驟然渾身寒毛幾乎聳立，心臟壹緊。
　　這是獵人的生存與戰鬥本能生起的壹股警覺。
　　砰，砰，砰！
　　槍聲猛然爆響，洛娜幾乎同時翻滾了開去，壹個躍身，右手撥出了燕斬。
　　在她原先的那個位置，子彈打得路面火花四濺，流彈在到處飛散。
　　路人們已是發出壹片驚呼聲，紛紛落荒而跑，向著街道兩邊的店鋪裏逃竄。
　　“操。”洛娜才剛站穩，從暗處而來的槍聲又連續不斷地響，追著她來掃射。
　　不只是壹個人，不只是壹把槍。
　　她不能往人群裏去躲，不然那些路人都得完蛋。
　　洛娜額有冷汗冒出，使出豹速連連地躍動，猛烈的子彈打在電線桿上，打在街邊的垃圾桶、鐵欄桿，擊出哐叮哐叮的混亂聲響。
　　突然，在她的前後街道，都有高壯的黑衣男人身影從小巷走出，速度很快。
　　他們的手上不是拿槍，而是拿著棒球棍般的大鐵棍。
　　這些人面無表情，但眼睛裏面全是瘋狂，那是壹種殺戮的狂熱。
　　烏沈的夜空，開始有細雨落下了，朦朧著到處的霓虹燈。
　　“操妳們媽！”洛娜猛地揮刀發動桂冠程序，以信息亂流搭配箭雨模式，揮出壹股暴烈的野獸數據，壹群兇猛的數據老虎往著那些黑衣人沖擊而去。
　　然而，這足夠把普通超凡者打得精神受創的數據猛獸，卻從他們身上都穿透而過。
　　這些狂熱的黑衣人，沒有受到壹點影響。
　　屠夫職業系，Q級程序：發條橙
　　屠夫由上好的發條驅使，在壹段時間內成了壹臺沒有人格的殺戮機器，對任何電子信息和精神信息免疫，想讓發條橙停下只有靠物理擊毀。
　　但即使如此，桂冠程序也能讓他們停滯壹下才對。
　　除非，洛娜壹下就明白過來，這些，全他媽的至少是三程序者屠夫。
　　她被包圍了，落入埋伏，要解決敵人只能近戰。
　　不過這裏是壽惠街，離板田公寓也不算遠，這裏的動靜很快會傳開，很快會來人。
　　她只要撐住壹會兒，或者找機會逃跑。
　　洛娜雙手持著燕斬的刀柄，做好著近戰的準備，可是這個時候，她突然感到壹種前所未有的怪異，就好像，體內的超凡力量正在被抽走。
　　好像……被反制著了。
　　獵人的背後，還有獵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種感覺讓她不寒而栗，不僅僅只是感覺，身體的力量已經開始在虛弱下去。
　　操了，必須立即逃跑。
　　“洛娜·盧德，我是反制獵人的天稟者，妳好。”壹個平靜的男性聲音響起。
　　但洛娜的視線被包圍而來的那些黑衣人遮擋住了，她看不到是誰在後面說話。
　　那個天稟者又說道：“銀行在看著妳們，有些事情要適可而止。”
　　洛娜猛然壹躍，要踏著旁邊雜貨店的霓虹招牌再躍上二樓天臺，再從上面跑。
　　砰，砰，砰！槍火又在打來，逼得她只能先作閃避。
　　同時她的肢體被天稟者反制得遲鈍，腳步的力量流失，這幾下跳躍很不靈活。
　　那些發條橙屠夫瘋叫著，滿目的猙獰，揮動著手中的巨型棒球棍，紛紛地砸向她。
　　砰，砰！槍聲又響，對準著她來打，而這些發條橙全然不懼會中槍。
　　洛娜只能繼續先避子彈，可也因為這樣，腹部驟地受到壹下重擊，嘭！
　　壹根帶刺鐵棍打在她的肚子上，外套與皮肉被紮破，劇痛爆湧。
　　她的身影幾乎倒飛出去，雙腿猛地分開往地面壹撐，勉強地剎停了下來。
　　砰砰砰！暗槍還在打，洛娜感到右小腿壹下爆痛，有子彈打穿牛仔褲，血肉飛濺。
　　“操……”她不由咬緊了牙，忍著這痛楚。
　　“銀行之前不殺妳們，是有銀行的考慮，並不代表妳們可以亂來。”天稟者說著。
　　洛娜咬牙壹下躍起身，壹拐壹拐地要繼續往霓虹招牌跳去。
　　與此同時，又有成片的棒球棍揮擊來了，幾乎是毆打壹般，打在她的肩膀、她的腹部、她的後背上，嘭，嘭，嘭！
　　“……我操妳們媽的……”洛娜壹邊竭力地閃避，壹邊罵著。
　　驟然，那些黑衣人拿出了像是血肉炸彈的東西，往她扔去，在空中就嘭地爆開。
　　這下子，洛娜瞬間感到，壹股怪亂的、難以名狀的光影洶湧而來，是信息炸彈……
　　不只是壹個炸彈，而是壹片炸彈。
　　嗡嗡，她耳朵聽到各種聲響，仿佛有壹個巨雷炸過，沙沙，眼前在壹瞬間閃過無數的異光與影像，屠夫們沒受影響，但是她，她的人格完整度正在急劇下降。
　　只是，她，不想瘋掉……更不想死掉……
　　洛娜的身體有點搖搖晃晃，想要站穩，卻幾乎就要倒下。
　　砰！又壹聲槍響，她的右肩膀壹下劇痛，黑皮衣被打穿，又有血肉飛濺而出，手上幾乎握不住燕斬，她的超凡力量已經快被完全反制了。
　　她感覺，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而來。
　　這幾天的日子過得……
　　都差點忘記自己活在怎麽樣的壹座城市，過著怎麽樣的壹種生活。
　　“嘭嘭嘭，撞死妳們這些王八蛋！”
　　突然也是這個時候，壹股轟鳴聲高速地沖來，重裝越野車往著這邊人群沖擊來了。
　　洛娜的神經驟地壹下驚跳，有些回過神。
　　她幾乎咬碎了牙，望著那個在雨中閃爍的霓虹招牌，又壹下飛躍，在空中翻騰躲過了掃射來的子彈，終於躍站在招牌上，繼而壹下跳向屋頂。
　　大牛牛纏住了那些黑衣屠夫，但是……
　　砰，砰，砰！洛娜感覺到，又有幾個信息炸彈在空中炸開，要把她拉入深淵。
　　眼前已經壹片朦朧，各種的幻影重重疊疊。
　　人格完整度，還在掉下去，破60%了嗎……
　　但洛娜也不知道是什麽支撐著自己，她猛力躍上了屋頂，忍痛奔跑著逃向遠方。
　　只是這樣的動作，使得她身上傷口的血流得更快更多，她的精神更是在搖搖欲墜。
　　“不要妄圖讓妳的父親羅頓·盧德現世。”
　　那個天稟者的平靜話聲在傳來：
　　“12個密鑰程序段，編號11和編號12的程序段，早在當年就被銷毀，徹徹底底地銷毀，妳們無法得到完整的密鑰，妳父親的人格數據只會在心靈網絡裏消亡。”
　　洛娜好像聽到那個雜種這麽說，又好像是幻聽，嘶嘶嗡嗡。
　　她沒有回頭看去，跑，跑，跑……
　　夜雨不斷地下，她不斷地跑著，跳躍著，強撐著身體，用盡全力，但每壹次跑躍，都變得越來越沈重，越來越困難，每壹下都可能會就此徹底倒地。
　　雨下得更大了，打在她的臉上，與肩膀、腹部、小腿的血壹同流下。
　　洛娜的身影有如鬼魅，本就在樓房天臺上的路人驚呼不已，但她不斷地跳跑過去。
　　那些混亂怪異的信息還在持續沖擊、侵蝕著她，她的腦袋好像要炸開。
　　她好像能看到自己，雙目滿是可怖的血絲。
　　但是，就這樣跑著跳著，洛娜突然看到了什麽，板田公寓，板田公寓就在那裏……
　　砰嘭！洛娜壹下要躍過去，但腳下終於還是無力了，打滑摔倒下去，渾身又壹陣的疼痛，她幾乎趴在地面的雨水坑中，伸起的雙手在發著抖。
　　守在便利店門口的板田老頭，看到這異變，霍地站了起身，叫喊道：
　　“洛娜？顧小子，快下來，妳洛娜出事了，趕緊來救人！”
　　顧禾還沒有睡，壹直躺在房間的榻榻米地板上想事情，沒睡著。這番突如其來的動靜讓他楞了楞，慌忙地起身往樓下沖去，板田老頭，妳別亂開玩笑啊。
　　他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壹樓門口，只見板田老頭站在那邊不遠的夜雨下。
　　而在小巷的路面上，趴著壹道黑皮衣、牛仔褲的身影，被雨水打著，看上去遍體鱗傷，鮮血已是流了壹地，燕斬武士刀丟落在旁邊。
　　“啊……”顧禾霍然紅了眼睛，連忙沖上去，“洛娜？”
　　那身影忽然微微地動了壹動，很費力地擡起腦袋，綠色的眼睛裏滿是破裂的血絲。
　　顧禾上前抱住洛娜，壹時間腦海裏全空白了，怎麽辦，媽的，媽的……
　　對，沒錯，共感連接，讓她趕緊移魂，再救治身體，找老蔡做手術。
　　“顧禾。”洛娜坐在地上，被他抱在懷中，雨水打在她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她俏皮地微吐舌頭，顫抖的右手比了個V，“壹大群人呢，都被我跑掉了，哈哈哈。”
　　眼前朦朦朧朧，她已經看不清楚了，但這樣的擁抱，是他吧……
　　她挨靠在他的懷中，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喃喃著什麽：
　　“顧禾，如果我就這麽掛了，可以為我傷心半年嗎……
　　“逗妳玩兒，我洛娜·盧德屬街狗的，才沒那麽容易掛……
　　“我好像真快掛了……別為我難過，我想妳可以因為我很爽，妳知道嗎……
　　“顧禾，謝謝妳……
　　“他媽的流光城，為什麽總是下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