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黑狗街

　　城寨區的馬路都很狹窄，車子行駛的時候，偶爾是幾乎車挨著車地過去，但這壹次還是太近了，壹輛灰色皮卡從後面超車，幾乎撞到黑色的越野車上。
　　洛娜正叼著壹根香煙在抽，頓時按了按車喇叭，向超過去的那輛皮卡叫道：
　　“操妳媽的混蛋，會開車嗎傻逼！”
　　顧禾坐在副駕上，而伊麗莎白和安琪坐在後排，都有點震耳欲聾。
　　之前顧禾帶著安琪去了紅雨之家，安琪看過了那些的孩子們，而伊麗莎白已經被洛娜說服了，其實她也沒有去過爛泥塘，在這點上不比安琪好多少。
　　他們坐著這車，而在後面還低調地跟隨著兩輛安保人員的車輛。
　　安琪從洛娜那收回目光，又從車窗繼續看著樓房擁擠的城寨外街道。
　　“在這裏，每個人住著大概妳們壹張床那麽點的地方。”洛娜抽著煙說。
　　顧禾真沒辦法，這壹路上，洛娜對安琪不是很友善。
　　洛娜對有錢佬都不友善，目前只有伊麗莎白是個例外，還不是食血者的安琪雖然還沒讓她暴走，也沒幾句好話。但顧禾去過骨血區，對這壹切都理解。
　　“下次我們帶妳去天臺。”伊麗莎白對安琪說道，“這裏樓房的天臺是互相連接的，在那上面可以看到很燦爛的陽光。”
　　“我保證哪的陽光都沒有伊甸湖的燦爛。”洛娜說，“陽光這狗玩意也會挑地方。”
　　安琪嚼著口香糖，聞言不由微笑，洛娜這個人挺有趣的。
　　車隊已是接近城寨與爛泥塘的邊緣，不多時，高聳得如同樓房的垃圾山堆就映入眼前，這片原本的天然沼澤地容納著全城大部分的垃圾。
　　好些的垃圾焚燒廠長期運轉，卻還是忙不過來，廢氣汙染得這裏的天空長期灰蒙。
　　因為洛娜開著車窗，極度刺鼻、惡臭不堪的氣味鉆進車內，安琪開始咳嗽了。
　　伊麗莎白也聞得很難受，但畢竟是三程序者初級的超凡者，忍得住。
　　“咳，咳……”安琪還不是超凡者，有些身體生理反應無法控制，她活到這麽大，從未呼吸過這樣的空氣，仿佛真是陷於爛泥深處，根本就喘不過氣來。
　　口香糖嚼不下去了，她年少的面容變得難看，急道：“我要吐了，我要吐了……”
　　顧禾慌忙地找起嘔吐袋，壹時之間卻找不到，目光看向真帶了來的大杯杯。
　　不行，當然不行了，寶友，這可不興裝啊。
　　之前安琪對大杯杯是很有興趣的，而大杯杯對她的反應是：“我不要！”
　　“拿去吧。”洛娜從腳邊拾起壹個裝過早餐的塑料袋反手扔到後排去，“不用謝。”
　　安琪急忙壹接過對著袋口就嘔了出來，嘔得七葷八素，口香糖自然也嘔掉了，全然保持不住之前的叛逆少女模樣。
　　“這只是開胃菜哈。”洛娜打著方向盤又說，“妳最好習慣點，等會別把膽都嘔出來，爛泥塘也沒有醫院什麽的那種地方。”
　　很快，車隊駛進了垃圾山之間的小破路上，惡臭更加強烈，連顧禾也都快忍不住。
　　“安琪，忍著點。”伊麗莎白拍撫堂妹的後背，“我們都別像個大小姐那樣了。”
　　安琪好不容易才嘔停下來，面色難看，手拿著裝滿嘔吐物的袋子，“這個……”
　　“扔掉啊。”洛娜翻了下白眼，“這裏就是壹個巨大的垃圾桶，妳還想搞分類？”
　　“哦……”安琪看看外面的垃圾山，手上壹甩，就把垃圾袋從車窗扔了出去。
　　垃圾袋啪的掉在地上，裏面的嘔吐物四濺了開去，就像是這個地方，壹片汙跡。
　　“我帶妳們去的這個地方叫黑狗街。爛泥佬都沒有文化，是連字都認不出的那種，只能起這種名字了，黃狗街、白狗街、灰狗街、黑狗街什麽的玩意兒。”
　　洛娜說著，踩下油門加快了車速，“在這裏走得太慢可不行，會被爛泥佬圍住的。”
　　安琪壹直在望著外面，拾荒人的身影時不時不可思議地出現在垃圾山堆裏，那些混合著嘔吐物、排泄物與腐屍的最為臭爛的位置，都有拾荒人。
　　他們渾身汙臟，有的還穿著破爛的衣服，有的在這初季都赤身裸體。
　　他們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壹個澡了，為了壹點破東西在爭搶不已，罵罵咧咧。
　　伊麗莎白亦落入了無言，痛苦在心中蔓延。
　　不夠，做得不夠，不夠啊……
　　“這是我的，不給妳們！”
　　“滾開！”
　　這時候，越野車幾乎撞中幾個沖過的孩子，他們在爭搶垃圾堆裏翻挖出來的壹個罐頭，罐頭裏還有吃剩下壹些的快要變腐的爛肉。
　　正拿著罐頭的那個孩子壹邊慌不擇路地奔著，壹邊往罐頭挖著剩肉往嘴巴裏塞去。
　　除了洛娜還悠然自得似的抽著煙開著車，車內其他三人都很沈默。
　　所謂的黑狗街，就是由很多破鐵棚子、帳篷，少數低矮的混凝土房屋擁擠而成的壹條爛街，墻上到處是斑駁的銹跡，各種的黴斑以及腐物。
　　在這些破棚爛屋前面聚集著人影，破爛襤褸，不似人樣，嘈雜不斷。
　　壹些妓女站在街邊等待客人，用化妝品垃圾打扮得亂七八糟，很多像安琪這個年紀、甚至比她還要小的女孩兒也是那樣招客。
　　而有些女孩的手上，就抱著個嗷嗷待哺的娃娃或者半大的孩子。
　　“她們多數是被貨運佬搞大的肚子。”洛娜瞇著眼地說，“有的貨運佬還會給她們餵點毒品把她們腦子也搞壞。妳們看到她們手上抱著的，就是以後的垃圾族了。垃圾族知道嗎，在荒野還挺出名的。”
　　此時，那些人看過有幾輛好車駛過，爭相地圍上來。
　　有小商販兜售著垃圾工藝品，有妓女叫著價，有成群孩子乞求著食物和零錢。
　　“妳們看看，這把梳子可是個寶貝，是銀行大小姐用過的，便宜給妳們！”
　　“壹百塊，壹天，任妳們怎麽玩！”
　　“求求妳們了，好心人，給點錢吧！”
　　洛娜把壹疊零錢往車窗外面撒了出去，還扔了幾包煙，人群爆發出壹片歡騰的喊聲，像是狂歡地撿拾起地上的鈔票與煙，車子這才得以過去。
　　“看到了吧，在流光城，人命最不值錢。”洛娜說道。
　　伊麗莎白泛淚的雙目望著這些景象，卻知道這只是冰山壹角，她做得太少了。
　　她難過的同時，也感受到了安琪的同誓之力，正在不斷地變得更加強烈。
　　“洛娜……”安琪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想問什麽問題，又不知自己想問什麽。
　　“小妞妳就看吧。”洛娜嗤笑了聲，“不需要廢話，看看都怎麽回事。”
　　安琪心頭很難受，深吸壹口氣想要緩解，卻只是被惡臭熏得更加難受。
　　“她十六歲，但她覺得自己快死了”，真是無聊幼稚……
　　在黑狗街也有酒吧那種地方，算是全街建得最好的地兒，過來尋歡作樂的貨運佬壹群群，就摟著那些年輕姑娘，不管嫖客還是妓女都又臟又臭。
　　不時有酒鬼被扔出酒吧，連身上的衣服都抵了酒錢，昏睡在路邊好像死了。
　　如果哪個酒鬼真死了，就會被人拖拉到遠壹些的沼澤垃圾堆扔進去沈了拉倒。
　　在酒吧旁邊還有人們排成了壹條長隊，被衣著整潔的幾個中年男人挑選著什麽。
　　“哦那裏啊，那些就是變態有錢佬的代理人。”
　　洛娜瞥了眼，對不明所以的兩個斯特林解釋說：“他們玩那些高級貨玩膩了，就玩玩低級貨，至於挑人是去幹啥的，我也不知道，或許妳們能告訴我哈。”
　　安琪臉色蒼白，不知道有幾分是被惡臭熏的，又有幾分是由於心中的茫然。
　　顧禾悄然輕呼壹口氣，這些景象在壽惠街當然看不到，連在巫毒區都看不到。
　　但是，這裏並不是壹片陰沈，這裏的人也有他們的樂趣，街邊就有摔角擂臺，有小販推著手推車賣著絕對不衛生的小食，大人與孩子都笑罵、爭吵、打鬧。
　　對於這樣的爛泥塘生活，這些人早已習慣。
　　而對於那些從未去過伊甸湖區、中心區、花園區甚至歌舞伎町的人，他們不知道也想象不出還可以怎麽活，孩子們以為世界就是這樣。
　　“安琪小妞，妳們在天堂，我們在爛泥塘啊。”洛娜笑說，“人和狗的區別嘛。”
　　“洛娜，莉茲姐……”安琪說不出什麽，在車座上似乎坐立不安。
　　顧禾註意到安琪正處於壹種臨界點，而洛娜不善說好話，伊麗莎白自己又在恍惚。
　　他自己也是有些感觸，就說了出來：“安琪，這些爛泥塘街狗很惡心吧，他們粗俗、臟汙、低劣，說不定還兇狠、惡毒，可憐又可憎，像垃圾壹樣，比垃圾還不如。”
　　“但是，又是誰造成他們這樣的呢？”他問道。
　　安琪又再沈默下來，望著車外破落不堪的街道與那些垃圾般的人群。
　　她身上還是穿著壹套時尚漂亮的花園衣裝，她還是十六歲的賽思小姐安琪·斯特林，但在她的內心，已經有什麽永遠地改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