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前三尺分勝負

　　梅山蒼茫綿延近百裏，壹場落雪之後，如同壹條俯臥在帝都之側的蒼茫白龍。
　　自從梅山被劃歸為皇家禁地之後，大部分地區都被開鑿了山路，此時位於山麓西側的壹條蜿蜒山路上，壹隊護陵軍的兵士正攀著鐵鎖小心翼翼前行，因為身處山地的緣故，他們都未曾身披行動不便的鐵甲，而是改為棉甲，鑲有鉚釘，配備腰刀和輕巧手弩。
　　護陵軍，顧名思義，乃是守衛帝陵之軍，因為梅山地位特殊的緣故，即使是護陵軍也不得輕易離開此地，故而壹眾護陵軍將士就只能與這偌大的梅山打交道，日復壹日，與世隔絕，枯燥且乏味，而且無論狂風暴雨還是大雪封山，都要分隊進行巡山，以防有膽大包天的賊寇對三座帝陵不軌，此時這支護陵軍兵士就是在執行今日的巡山任務。
　　天空中忽然傳來壹陣嗡鳴聲音，領頭甲士下意識地擡頭望去，接著便看到了讓他震撼難言的壹幕。
　　壹道身影如同天外隕石壹般滑過天幕，正朝著梅山轟然落下。
　　其他兵士也隨之擡頭望去，然後都像自己的上司壹樣，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壹幕。
　　壹聲巨響，這顆“天外隕石”重重落地，整個山頭劇烈晃動了壹下，勁風掃過，這隊兵士壹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頓時驚恐無比，不由在心底生出壹個念頭，這還是人嗎？
　　領頭士兵壯著膽子再度擡頭望去，瞬間瞪大了眼睛。
　　那真是個人，而且還是個年輕人，只見他半跪於地，滿頭白發隨風飛舞，讓人分不清是天上仙人還是域外天魔。
　　下壹刻，又有人從天而降，整個人如同壹把天外巨劍，劃破天幕，狠狠刺入梅山，似乎要將整座山峰劈成兩半。不過在這之前，那名白發年輕人已經從壹躍而起，不但躲開了這壹劍，而且整個人再次沖入天上。
　　在他騰躍而起的片刻之後，整座山峰轟然震動。
　　兩道身影正是從圜丘壇壹路轉戰到此地的冰塵和徐北遊，此時徐北遊的氣機已經顯現出飄搖不定的氣象，不過他沒有壹絲壹毫的畏怯，不退反進，倒持誅仙，反手以劍首迎敵。
　　天空中驟然響起壹連串炸雷聲響，幾乎要震破心房，更使得不少山上積雪轟隆滾落。
　　太乙救苦天尊冰塵舉起手中斷貪嗔，劍尖直指。
　　這壹劍中滿是冰塵過去幾十年中的不平之氣。
　　憤恨、郁郁、悲戚，意難平。
　　鎮魔井下十年，生不如死，故有大不平。
　　當年蕭皇曾言，世間疾苦千百萬，我蕭煜的自身之苦當然算不得什麽，但是旁人可以麻木，可以忍得，我蕭煜卻偏偏忍不得，而且我為何要忍？！
　　今天冰塵把這句話送給徐北遊。
　　她將手中斷貪嗔向前遞出。
　　漫天雷聲消失不見。
　　徐北遊的臉色驟然蒼白，胸口如同綻開壹朵血色蓮花，迎風怒放。
　　不得不說，他有些小覷了太乙救苦天尊的壹劍，不但被這壹劍破去了自己的劍十四，還被劍氣侵入體內，使得他不得不消耗本就已經開始消散的十八樓氣機去化解這道劍氣。
　　冰塵沒有乘勝追擊，而是面無表情地望向這個兩次壹步登天的年輕人，心中並沒有太多仇怨可言，更多只是將其當作壹名對手。
　　兩人上次交手，是因為她作為太乙救苦天尊率領鎮魔殿前往江都，意圖從劍宗手中奪回誅仙，徐北遊被逼到絕路之後不得不拼死壹搏，最終她被斬斷壹條手臂，技不如人，也沒什麽好說的，無非是下次再贏回來便是。
　　比如說現在這次。
　　方才兩人壹路廝殺，氣機、體魄和境界都稍遜壹籌的徐北遊之所以能支撐到現在，完全是依仗了手中的誅仙之利，冰塵甚至不敢以手中斷貪嗔與誅仙正面全力硬碰硬，生怕壹個不慎便將手中的呂祖佩劍折斷於此處。雖然此時徐北遊的氣機已經開始逐漸衰弱，但是誅仙的劍氣卻越來越重，自行激發出來的誅仙劍氣似乎沒有止境，沒有盡頭。
　　壹劍之後，兩人離開此地，繼續轉戰於梅山各處，在壹炷香的時間中又先後各自出劍交手五次，互有勝負。
　　兩位地仙十八樓境界的劍仙廝殺，各有優劣，各有長短，既是廝殺爭鬥，同時也是兩人互相砥礪劍道的磨刀石。
　　徐北遊在體內氣機不斷衰減的情形下，之所以還要與冰塵糾纏不休，就是存了借助冰塵砥礪自身劍道的心思，畢竟徐北遊這兩年的境界攀升太快，根基過於虛浮，若是日後遇到生死之戰，定然要吃大虧，而冰塵則是壹把極佳的“錘子”，可以將他的虛浮盡數夯實。
　　轟隆壹聲，徐北遊從天而落，撞入壹片密林之中，將整片密林撕裂出壹道近百丈之長的“傷口”，壹路撞斷松柏無數。
　　緊接著天空中又是壹劍落下，快如驚虹，刺向徐北遊的心口。
　　徐北遊將誅仙立於胸前，微微側身，在毫厘之間躲過這記直刺，手中誅仙與斷貪嗔擦出壹串電光火花。
　　誅仙劍氣之盛遠勝於斷貪嗔，冰塵自然不會與徐北遊正面硬拼，身形向後撤出壹步，斷貪嗔也隨之壹退壹進，劍出如龍，徐北遊手中誅仙側轉遞出，兩劍相交，頓時響起壹陣金石之聲，尖銳刺耳。
　　徐北遊順勢向前欺近，冰塵再次後撤。
　　又是壹進壹退。
　　徐北遊已經無力支撐壹場漫長的消耗戰，所以在冰塵連續後撤三次之後，他驟然緊逼，於是兩人之間有了壹場快到極點的較技搏殺。
　　徐北遊率先出手，手中誅仙瞬間點出壹片刺目劍芒。
　　冰塵壹劍劈開劍芒，劍尖順勢刺向徐北遊的咽喉。
　　徐北遊在千鈞壹發之際將斷貪嗔挑起數寸，剛好避開咽喉位置，然後誅仙順勢直斬冰塵。
　　冰塵身形壹轉，躲開這壹劍，卻被徐北遊順勢以劍首砸在後背上，向前壹個踉蹌，不過徐北遊也不好受，同時被冰塵壹腳踩在胸膛上，臉色驟然鮮紅欲滴。
　　兩人很有默契地舍棄了浩大劍氣，變為純粹的劍術之爭。
　　兩人交手速度越來越快，腳下大地在兩人的踩踏之下，斑駁不堪，支離破碎。在交手過程中，兩人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無論冰塵如何後撤身形，都沒能再次拉開距離。
　　冰塵在壹個剎那之間出劍三十六次，仍舊沒能逼退徐北遊。
　　既然退無可退，那就唯有殊死壹搏。
　　長劍被稱作三尺青鋒，大劍仙上官仙塵言稱，手握誅仙時，身前三尺，便是舉世無敵。
　　對此兩人都已經是心知肚明。
　　壹人有境界優勢，壹人手握誅仙。
　　勝負就在三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