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知南北遊即是緣

　　當徐北遊醒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壹張綿軟的床榻上，身上蓋著錦被，聞著鼻間的淡淡幽香，他略有吃力地轉頭望去，只見壹縷陽光從窗格中射進屋內，從他這個角度望去，剛好可以看到陽光中飛騰的纖塵，壹個纖細背影背對著他坐在床邊，同樣也是望著這縷陽光，怔然出神。
　　纖細背影轉過身來，正是徐北遊在昏迷過去之前見到的蕭知南，她看到徐北遊醒來之後，臉上浮現壹抹驚喜，柔聲道：“妳醒了。”
　　徐北遊重重喘息壹聲，感覺渾身上下無壹處不疼，肺部更是火燒火燎，每呼吸壹下都會帶來巨大的痛楚，先前壹戰，周銅給他造成的傷勢倒是無關緊要，關鍵是誅仙的反噬太過猛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過他不想讓蕭知南太過擔心，努力保持臉上表情平靜，故作輕松地問道：“這是哪裏？”
　　蕭知南輕聲道：“我的府上。”
　　徐北遊問道：“會不會不太好？畢竟還沒成親呢。”
　　蕭知南先是壹楞，然後臉上迅速染了壹抹紅暈。
　　徐北遊自知失言，幹咳壹聲，仰頭望著頭頂的帷帳。
　　兩人之間沈默片刻後，蕭知南輕聲道：“謝謝妳。”
　　徐北遊想要搖頭，卻發現脖子不太靈活，只能保持著這個姿勢說道：“壹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什麽好謝的，而且我看端木玉不順眼也不是壹天兩天了，正好借這個機會做個了結，反倒是妳有些生分，先前遇到那麽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說，若不是元嬰告訴我，我還被蒙在鼓裏。”
　　壹家人。
　　是啊，很快就是壹家人了。
　　蕭知南註視著這個即將要成為自己夫君的男人，心緒有些復雜。
　　在丹霞寨的初見還仿若昨日，誰曾想短短兩年的功夫，這個曾經被她評價為“就像森林中壹棵茁茁青木”的年輕男子，已經成長為足以讓她依靠的大樹，那個曾經有著幹凈笑臉的年輕男子收起了他的笑容，開始在世人面前展現他的猙獰獠牙，而他之所以會這樣，有很多人的原因，蕭知南自己也是這很多人之壹。
　　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當初公孫仲謀曾經告誡她不要過早幹涉徐北遊的前進道路，可她終究沒有聽從公孫仲謀的勸告，在江南時主動與徐北遊定下了帝都之約，因為那時的她就像壹個溺水之人，而徐北遊則是水面上的浮木，她已經等待不及，只能緊緊抱住這根救命稻草。
　　蕭知南猶豫了壹下，伸手輕輕撫過徐北遊的側臉，柔聲道：“怕妳擔心，怕妳沖動，也怕妳分心。”
　　徐北遊感覺臉上冰冰涼涼的，軟綿綿的，癢癢的，就像江南春的楊柳風，絲絲涼涼，撓人心肺。
　　徐北遊合上眼睛，靜靜感受這難得的溫存。
　　在過去兩年的時間中，他幾乎壹刻也沒有停歇過，總是奔波忙碌，偶爾還要經歷壹兩場驚心動魄地打鬥搏命，說不累是假的，所以他才會對秦穆綿說，很想安安穩穩地睡壹覺。
　　蕭知南上身微微前傾，整張臉龐貼近了徐北遊，她凝視著徐北遊，輕聲道：“南歸。”
　　“嗯？”徐北遊沒有睜眼，低低應了壹聲。
　　她問道：“如果不是我先遇到了妳，而是知雲，或者其他什麽人，妳還會來帝都嗎？”
　　徐北遊閉著眼睛回答道：“也許會吧，畢竟妳是公主殿下。”
　　蕭知南先是沈默，然後便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氣惱，“……僅僅因為我是公主？如果我不是公主呢？如果我就是壹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呢？”
　　徐北遊睜開眼睛，平靜說道：“看緣分，師父曾經說過，男女成親，要麽因為情，要麽因為利，如果妳不是公主，那就只能是因為情，情之壹字，是很講緣分的。”
　　蕭知南無疑是個很聰慧的女子，但她同時也只是個未經人事的年輕女子而已，當她問出那番話時，她沒有半分心存刁難的意思，她就像世間無數個普通女子壹般，只是想聽到壹個肯定的回答而已，哪怕這個回答是假的，她也可以感到很開心。
　　有些謊話，重復的次數多了，時間久了，就不知不覺地變成了真的。
　　可她沒想到，徐北遊竟是連謊話也不願意說。
　　她當然知道，若是拋開姿容和身份，自己並非壹個讓人討喜的女子，若是旁人如此說來，她大可壹笑置之，只是自己的未婚夫君也如此說，那麽她就有些不能接受了。
　　蕭知南坐直了身子，也收回了手掌，望著從窗口射進來的壹縷陽光，沈默不語。
　　雖然她曾經說自己不介意為蕭家嫁人，因為是蕭家養育了她，也是蕭家給了她這份尊榮，所以她要回報蕭家，但實際上，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嫁壹個自己喜歡的、也喜歡自己的如意郎君，就像祖父和祖母那樣白頭偕老。
　　她知道這是個奢望，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在她四下遊歷的時候，見過很多琴瑟和諧的神仙眷侶，有普通人，也有修士，有富貴也有貧寒，見的越多，這個念頭便不可抑止地飛速壯大，直到見到徐北遊後，她決定豪賭壹把。
　　即是因為徐北遊的特殊身份，也是因為那張幹凈的笑臉。
　　她知道，以後娶她的那個人，必然難以繞開她的家世和容貌，但如果那個人只是三分貪圖她的公主身份，三分貪圖她的容貌，剩下四分是因為喜歡蕭知南這個人，那她就能心滿意足了。
　　屋內安靜了很長時間。
　　徐北遊輕聲道：“如果我不是韓瑄的養子，如果我也不是公孫仲謀的弟子，我就是個丹霞寨的壹個普通年輕人呢？”
　　蕭知南微微壹怔。
　　徐北遊接著說道：“我不會僅僅喜歡蕭知南，妳也不會僅僅喜歡徐北遊，若是拋開了那些外在的東西，我們還是我們嗎？”
　　蕭知南眼神恍惚，輕聲道：“是啊，那就不是我們了，本就是壹體，我卻偏要分開，這世間又哪來那麽多的如果？”
　　徐北遊柔聲道：“就算有如果，其實我們兩個也很有緣分，而且很早就定下了，妳叫知南，我叫北遊，知南卻北遊，這不就是我們的緣分？”
　　蕭知南輕輕嗯了壹聲。
　　語氣中帶了幾分笑意。
　　徐北遊強忍著疼痛坐起身來，毫無征兆地輕輕擁住了蕭知南。
　　蕭知南猛地僵住，然後霞飛雙頰，緋紅的臉色醞釀出三分嫵媚，就像壹樹正要盛開的桃花。
　　在短暫的僵硬之後，她慢慢柔和下來，柔柔弱弱地倚在那方不算寬闊卻很堅硬的胸膛上。
　　正如秦穆綿所說，她和徐北遊是壹路人，就像他們的名字壹樣，天造地設的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