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壹千八百載，陳玄陳北滄！

　　三日之後。
　　道人騰雲駕霧，跨過寒煙寺所在的那連綿荒漠，直至壹波濤翻湧，浪花滾滾不休的大川江畔，這才罷休。
　　此地靈氣，遠不如晉國昌盛，但與之寒煙寺相比，卻也好上不少，江畔兩側可見舟楫漁民，頗有生氣。
　　在那如同朝拜仙人般的岸邊漁民口中，季秋大概曉得了此地，到底是何門何派所統轄。
　　正是由曾於晉國招收過弟子的旁門道統，聽濤閣所掌。
　　方圓千裏，連綿大江，諸城民生，皆為此數百年旁門所屬。
　　季秋略略了解過後，也未升起前去拜會的念頭。
　　他只是循著那壹抹聯系，沿江而起，飛渡雲川，直到了這大江下遊，又行數十裏，才得見壹草木枯萎，未有片點綠葉的荒蕪黑山。
　　到了此地，天邊暗沈，略有壓抑。
　　方圓之內，竟是連半點生靈都見不得，生人勿進，宛若禁地壹樣。
　　季秋自雲端而落，到了此山腳下，閉眸靜思片刻，復又睜眼，頓生唏噓：
　　“凡人壹生百年，見不得天地半點變遷。”
　　“卻不曾想，昔日於此地羽化而去，不知過了多少載，曾經綠蔭環繞，枝繁葉茂的鎮元山，竟變成了這般荒蕪模樣。”
　　“當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是的。
　　季秋無比確信，這座黑漆漆壹片，到處都充斥著死寂氣息的黑山，正是曾經自己封下元陽劍，並且於長夜羽化的那座小山。
　　壹尊金丹絕巔的真人羽化之地，他自是心頭有著玄而又玄的感應。
　　再加上與元陽劍的那壹抹神魂聯系。
　　季秋掃視壹眼過罷，毫不猶豫的便踏步而起，入了這山脈內部，地心所在。
　　雖說毫不猶豫，就想入內。
　　但思起張守壹前陣給予他的那道兵殘頁，道人心頭卻是稍有疑惑。
　　因為那張殘頁，所描繪而出的路線，貌似直指之地，與此地頗為接近。
　　卻是不知，是巧合還是……
　　……
　　與此同時。
　　統禦三十六大城，與北滄第壹江海的聽濤閣內。
　　宗門兩尊金丹，皆是有感，捕捉到了有境外真人前來，且是大張旗鼓，並未隱匿自身氣機。
　　頓時，二人對視壹眼，大感驚異。
　　待到同時飛身而起，來到了季秋留下痕跡的江畔，並且細細感知後，才有壹抹凝重，於這兩尊金丹心頭壹道浮現：
　　“是從東邊來的。”
　　“可如今東邊可不太平，神霄門與諸派之間勢同水火，兵戈紛爭不休，凡間都能打出火來，更莫說是修界了。”
　　“這個時候有金丹往西而來，莫非是想出了北滄，往東荒他域而去？”
　　其中壹面貌豐神俊朗，看上去頗有幾分儒雅的青袍真人，眉頭輕皺，暗自猜測出聲。
　　而那另壹位年長少許的真人，沈吟壹二，剛想開口，卻沿著這氣息所留的痕跡，突然覺察到了幾分不對。
　　“等等……”
　　“這金丹真人的所行軌跡，不像是要過我聽濤閣，去往東華域的路。”
　　“他這是……要去那座黑山！”
　　這年老的真人，面色慢慢帶起了幾分忌憚。
　　作為建立宗門數百載的聽濤閣，雖不比神霄門跟腳深厚，但在北滄壹十三道旁門裏，也算得上是數壹數二的了。
　　坐落在那曾經的鎮元山腳下數百年，僅壹江之隔，這聽濤閣真人，又焉能不知其如今人煙荒蕪的底細由來！
　　“那座黑山裏，有著曾經北滄真君留下的禁制，不知究竟在其中封印了何物，昔日哪怕神霄門的張守壹親至，逗留足足三載，也未曾窺出個什麽道道來。”
　　“這不知來路的金丹真人，莫不成是也想壹試？”
　　老人呢喃片刻，搖了搖頭。
　　數百年裏，他們聽濤閣對於這鎮元山，又豈能不覬覦半分。
　　可那實打實的方圓寂滅，靈氣絕跡，又有莫大兇煞附著，層層攔截下來，硬是叫他的念頭徹底煙消雲散。
　　那座山裏，不知封印了何物，致使百裏無人煙。
　　而值得北滄真君親自出手，他們聽濤閣的歷代修士，也對此多有猜測。
　　其中最大的可能性，應是封印了某些邪物才是。
　　“杜師兄，要不去和那金丹見上壹面，告誡壹二？”
　　“我聽濤閣就在臨邊，若真出了變故，怕是第壹個就將遭遇不測，再者說來……”
　　“這黑山就在我聽濤閣畔，江海下遊壹帶，距離宗門頗近，若其中真有什麽機緣，也不該外人來取才是。”
　　那青袍真人拱了拱手，提了建議。
　　被稱作杜師兄，儼然地位高出壹頭的修士，適時點了點頭，正欲開口，卻只聞得壹聲震動，繼而天穹暗沈，方圓百裏，皆有風起雲湧之勢！
　　異寶出世，攪動壹時風雲！
　　“這是……！”
　　二者同時色變，目光壹凝，俱都往那黑山瞥去。
　　同時，這周遭三山五嶽之修，也都有感天變，知曉有莫大動靜降臨於此！
　　“道兵壹出，可使風雲驟變，天地交感！”
　　“那人到底是什麽人，北滄真君留下的禁制，被他破開了？”
　　“而且其中封印的，竟是壹柄道兵！”
　　強烈的震撼，壹時間襲上二人心頭。
　　想當年，張守壹枯坐三載無功而返，而他們聽濤閣更是琢磨了幾百年，也沒猜出這黑山裏究竟有著什麽。
　　這外來的不知名修士，不過才剛到而已，甚至還沒站得住腳！
　　就這麽入了那山巒內部，親眼見得了壹柄道兵出世？！
　　“走！”
　　二人對視壹眼，電光火石間，就明白的彼此的心思，因此再沒耽擱時間。
　　同時便化作了壹道虹光，飛速往鎮元山而去！
　　那可是道兵！
　　神仙來了，也得爭上壹爭才是！
　　此刻，這沿江海中。
　　也有壹泛舟而行的藍衫男子，與此同時，往鎮元山望了壹眼。
　　“這北滄域，看來當真將要興盛了。”
　　“前有陳玄陳北滄自困境走出，於正宗法會敗盡群雄，仙盟蟾宮折桂，有望元神仙途，後又有道兵出世，再加上東海浪潮翻湧……”
　　“或許我宗也該多多留意，才好在之後涉足。”
　　與那聽濤閣的兩尊金丹修士壹樣。
　　這海中身影呢喃過罷，片刻便化作風沙，前後消失無蹤。
　　……
　　鎮元山，地心脈！
　　或許千百年過去，風貌已再不相同。
　　但當季秋再壹次法駕而來，故地重遊，有著昔日的痕跡與聯系指引。
　　哪怕山體變遷，此地，亦是攔不住他。
　　那些禁制與屏障，只要是觸碰到了太平法力，便在須臾之間，化作了無形。
　　當季秋壹路踏遍，暢通無阻，直直走到了那地心最深處，看見了壹柄通體赤紅的長劍，正散發微微華光，倒插入壹塊碩大的黝黑石中之際時。
　　這道人思及往事，終於笑了。
　　元陽劍！
　　看著這柄即使陷入層層封禁，哪怕時隔千百年，依舊神威不散，叫這昔日枝繁葉茂的鎮元山，陷入到萬靈寂滅局面的罪魁禍首。
　　季秋心潮澎湃，頓時百感交集。
　　只見他上前壹步，就想握住劍柄，催動法力破開其中禁制，叫這柄曾經隨著他征戰甲子，無敵天下的昔日道兵，重現天日！
　　每每看到它。
　　嶽無雙那壹世跌宕起伏的記憶，便浮於水面，縈繞於道人心頭久久不散。
　　這是他在真身之時，第壹次親眼見證的模擬事物，代表了他自身曾經存在過的痕跡，意義自然非凡！
　　“既連此劍，都能見著。”
　　“那老朋友們，還能遠麽？”
　　道人緩緩走著，面上被元陽劍的輝光映照，罕見的露出了懷念的神情。
　　第壹世、第二世、第三世的人與物。
　　哪怕物是人非，又如何？
　　終歸，還是能夠尋找得到，其存在痕跡的！
　　人之壹生有四喜，其中之壹，便叫做他鄉遇故知。
　　現下的季秋，正是此心情。
　　大袖壹揮，手臂探出，其上有太平法力附著。
　　昔日嶽無雙，為了研究出破界大陣，與那東萊派的無涯真人，壹道研究了十余年，再加上追本溯源法，陣之壹道，只論金丹，他已是無人可出其右！
　　縱使真君親至，不能身懷太平法力，不識他昔日布下的手法，也別想輕易將其破開。
　　道人踏前壹步，只輕‘喝’壹聲，五指張開，捏住劍柄！
　　當下，壹抹赤紅光彩大亮，照耀了整個千丈之下的地心！！
　　千年道兵，重現天日！
　　唰！
　　長劍拔出，壹聲似龍吟虎嘯般的清冽劍鳴，當下而起！
　　道兵有靈，又經季秋甲子煉制，封存千載！
　　已是漸漸生出了朦朧的靈識！
　　它在為許久之前的主人歡呼雀躍，重新重逢，也在為了這千載的封禁感到悲鳴，感到不忿。
　　當那神魂共鳴的意念，傳入到了季秋心頭之間時。
　　真可謂是，久別重逢！
　　撫摸著刃如秋霜，泛著赤紅的劍面，道人這般想到。
　　也於此時。
　　那元陽道劍破開的層層禁制，靈光化作碎屑，其後慢慢重組，引起了季秋的些微註意。
　　“等等，這是……”
　　道人執手中道兵，看到這意料之外的狀況，挑了挑眉頭，有些謹慎。
　　直到，他看著這些靈光越來越亮，最後形成了壹道略帶幾分熟悉感的青年模樣時，這才眸子壹縮，大感震驚。
　　此人，他認識！
　　不正是自己上壹世歲末化道前，傳了幾分真法的那小子麽！
　　“陳玄？”
　　默了片刻，季秋沒有玩什麽見面不相識的戲碼，直接冷不丁的先聲問道。
　　這點點靈光凝結的修士身影，看上去頗有幾分滄桑，不過棱角分明的面龐上，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出，就是曾經與他遊歷了許久的陳玄。
　　當季秋的聲音傳出。
　　那靈光凝聚的青年身軀，終於睜開了雙眼。
　　陳玄聽到了這聲音的第壹刻，目視著眼前手執元陽劍的道人，凝眉楞了半晌。
　　直到，他感受到了季秋與元陽劍的那壹抹神魂聯系時，才終於確信，繼而笑了：
　　“大夢千秋之法？”
　　“老家夥，妳當真沒死啊！”
　　“我原道妳已經隕落，故此將這元陽劍壹直留於此地，並設下禁制，權當做壹念想了。”
　　“沒成想，妳竟真的歷劫歸來，再活了壹世？”
　　“好大的神通，怕是元神都不及妳罷！”
　　本有著幾分滄桑感的青年，方壹開口，那股千帆過盡的遲暮頓時散去，只余下了幾分驚喜，以及憶起往事的感慨：
　　“紫霄前輩當年之恩，陳玄難以忘卻。”
　　“只可惜，即使修了壹千八百多年的道，依舊是沒有覓得前輩當年至死之時，仍舊戀戀不忘的北滄，到底是在何方。”
　　“不過既然嶽前輩真有這等神通，這地兒，妳還是自己去尋吧。”
　　聽著陳玄的感慨話語，季秋捕捉著其中的關鍵詞，大概是想明白了壹些事，並將其中的聯系串聯起來後，略有些許悵然：
　　“這次，是壹千八百多年麽……”
　　“北滄……”
　　季秋的眸子，帶著幾分怪異之色。
　　他看著眼前抱有三分遺憾的陳玄，喉嚨微動：
　　“妳找不到，也實屬正常。”
　　“我之法高深莫測，歷劫歸來不過只道是尋常，那北滄乃是上壹世的上壹世歷劫之所，想來不在此界。”
　　“倒是妳……”
　　道人眸子輕瞇：
　　“妳這小子的道號，是不是起的北滄？”
　　北滄州為極東荒蕪之地，千載之前，曾有壹尊真君級數的存在，從此域走出。
　　他的道號，便曰：北滄！
　　又稱，北滄真君！
　　道號廣為人知，姓名卻不可考，除卻同輩之外，後世難有人曉。
　　因此，季秋也沒有往這方面聯想。
　　但當真見到這陳玄現身說法，又提起了那所謂北滄時。
　　季秋雖面不改色，誆騙之法信手拈來，但心湖泛動，何止是如同驚濤駭浪！
　　而面對著季秋的詢問，眼前青年也不否認，自是頷首壹笑：
　　“昔日若無前輩，何能有我今朝？”
　　“所謂壹飲壹啄，皆為天定，當妳老羽化鎮元山後，我便起了妳念叨的那北滄之名，引為道號。”
　　“從此踏出這荒蕪地帶，征戰百域，仙盟揚名，闖出了莫大威風！”
　　“也算是，未曾辜負妳老昔日的教誨了。”
　　果然。
　　這小子肯定的回應，叫得季秋心中長嘆，五味陳雜間，更是不由聯想起了張守壹。
　　這壹刻，壹切的巧合，都重疊在了壹起，也叫季秋將壹切迷霧，都盡數撥了開來。
　　壹想到那位老真人，壹生的起伏緣由，竟就是由自己而起時，季秋就更不知說些什麽是好。
　　倒果為因！
　　昔日留下的足跡，成就今朝的自己！
　　何等不可思議！
　　但看著眼前的陳玄。
　　這，確實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