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五章 輪回顛倒壹場夢，若再來，我還求！

　　神霄門，雲頂宮！
　　那道臺之上的身影聽得身後動靜，慢慢憑空浮起，隨後背過了身來。
　　擡眼望去，但見其身披絳紫色的道袍，其上有復雜的花紋繚繞，再加上那壹頂出塵道冠，更顯得三分不凡。
　　道人雙眉入鬢，非但有著壹派之主的氣象，同時話語道出，也如陽春三月時節般，使人如沐春風，不覺分毫壓抑：
　　“妳便是季秋？”
　　“入道壹年半，就可成禦氣之境，縱觀我神霄門建派六百年，妳也當得上是壹句頂尖了。”
　　“說吧，想要宗門何等獎賜？”
　　李秋白神魂掃視，將季秋上下看透，不由含笑開口。
　　對此，下首的季秋則不卑不亢，當即拱手回應：
　　“既掌教直接開口，那弟子便直言不避了。”
　　“素來聽聞天道築基，可成道基上品，如玉無暇，更可悟壹脈五行神通，有成金丹無量之機。”
　　“弟子不才，心有野望，是以想晉身真傳之位，以求宗門垂下目光，授予我成道之法，築基靈物，助我登臨大道！”
　　說罷，其雙臂壹攬，將心中所求壹吐而出。
　　季秋此時心中，心如明鏡。
　　神霄門六百年傳承，莫說是供養他壹人天道築基，哪怕是連續十名弟子都欲求得此道，也是負擔得起。
　　但常言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若有所需，則必有所出。
　　他知道自己目前最大的本錢，就是這壹身的天資與心性。
　　只要能叫神霄門看到，宗門給予的資源不會浪費，更不會培養出狼子野心之輩，那麽這壹關，便算是過了。
　　聽到他的回復，本來李秋白溫潤如水的面容上，泛出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波動。
　　曾幾何時，自己貌似也是這樣的。
　　只可惜，卻是差了壹點兒。
　　他的情緒有些莫名，似乎是在嘆息，不過壹瞬後，這有所波瀾的心境，便再度沈寂了下去。
　　待到其再度開口之時，仍舊回復了最開始的那含笑之語：
　　“天道築基？”
　　“妳這弟子倒是敢想，不過，本座認可妳的想法。”
　　“我輩修行之人，就該心向大道，堅韌如鐵，有百折不撓之念，順為凡，逆則仙，不爭不求，如何更進壹步？”
　　“但話又說回來，這五行靈物哪怕是最次的，都是價值不菲。”
　　“本座也曾聽聞過妳通曉繪符之術，造詣頗精，但符箓不專精壹道，修至改天換地般的地步，則終為輔助之道也。”
　　“憑妳自己想要攢齊築基之靈材，起碼也得要數年乃至於十年之功。”
　　“可若妳名列真傳，那麽以妳的資質與修行進境，宗門確實可以為妳籌集壹次天道築基所需靈材，這點，妳不用操心。”
　　“但在那之前，季秋，我且問妳……”
　　“妳為何修行？”
　　平淡如水的提問，自李秋白口中淡淡詢問而出。
　　為何修行？
　　此問題模棱兩可，似是而非，落在任何壹人的口中，都決計不會有什麽標準答案。
　　回答的好與不好，也不過是全在他人的壹念之間罷了。
　　聽到這個詢問，季秋腦海之中，思量起了壹世求索，二世問道的經歷，斷斷續續，閃過了數道難忘的畫面。
　　隨後這些畫面，復又破碎開來，漸漸消逝，難以將其握於手中。
　　千般經歷，萬種籌謀，縱使能成，可最後終究也是隨著壽元消逝，慢慢化作了前塵雲煙。
　　壹世十八年問道求索，二世七十六載紅塵縱橫……
　　不外乎只博得了壹個道基之路罷了。
　　玉液還丹？
　　連邊兒他都沒摸索到。
　　修行之艱辛，由此可見壹斑。
　　然而為何，自己卻仍舊矢誌不渝，反而對於此道的執念，越發熾熱了呢？
　　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當李秋白詢問之後，季秋卻不由仔細得思考了壹下。
　　片刻後，他像是琢磨出了點東西，隨後擡起頭來，當即便不假思索道：
　　“修行於我而言，更像是壹場旅途。”
　　“世道艱辛，凡俗不易，若不邁入修行之道，則終其壹生碌碌無為數十年，最終只落得個化作壹抔黃土的結局，實在令人不甘。”
　　“長生難求，多少枯骨埋葬於此，路漫漫其修遠兮，能走到最後的仙道巨擘萬中無壹。”
　　“但，那也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
　　“我想要去更高的地方，見識見識更遠的風景，我想看這萬裏青天之上，又會是個什麽樣的景象。”
　　“所以，我要修行。”
　　紫衣道人想了想，壹口氣說完，余音還在殿內悠悠回蕩。
　　神霄掌教李秋白聽後，淡然壹笑，未等季秋反應過來，便又道：
　　“可仙路多艱辛，妳總會遇到壁壘。”
　　“若是這萬裏青天之上還有高峰險峻，妳歷經千辛萬苦，已是筋疲力竭，才終究邁過去後，卻發現壹切又將重頭開始，妳又該如何？”
　　道人此時雙眸如炬，盯著眼前的季秋，不再復最開始的雲淡風輕，只給他壹種沈重的壓迫感，似乎是想要即刻知道他的回答壹樣。
　　對此，季秋卻全然無視，只灑然壹笑：
　　“需要想的這麽遠嗎？”
　　“我若到了青天之上，那我自知之後的萬裏高峰，該如何攀越。”
　　“縱使重頭再來，又有何不可？”
　　“輪回顛倒幻夢壹場，大丈夫去了便去了，實在不行大不了重來壹世，這長生……我季秋還求！”
　　壹口氣將回答壹氣喝出，季秋復又低頭頷首，道：
　　“些許淺薄見解，在掌教面前賣弄，倒是失態了。”
　　“不過，這就是弟子對於掌教問題的回答。”
　　紫衣道人的語氣鏗鏘有力。
　　李秋白見此，默然不語，並未繼續追問。
　　他的面上帶著復雜之意，緊緊註視著眼前的弟子，不放過其面部表情上的任何壹個細節。
　　待到他看見季秋，是真的沒有哪怕壹分的緊張與懼怕，所思所言俱都是出自肺腑，乃真心實意之後，終是長嘆壹聲：
　　“求仙之路，崎嶇難行，壹重關隘邁過又來壹關，幾乎無窮無盡，有時候還會在關卡前跌倒在地，摔出個大跟頭來。”
　　“若到了那時候，妳還能這般想，汝之成就，將不可限量。”
　　李秋白的語氣莫名，他口中道完，復又喃喃壹句：“輪回顛倒，不過幻夢壹場，若要重頭再來，這長生……我還求？”
　　雖是短短壹句話，但其中那股對於求道的堅持……
　　怕是道基修士，都未必能有幾個這般堅定的。
　　想到這裏，這身披絳紫道袍的李掌教頷首輕點，袖袍壹揮，截取了壹絲季秋身上的靈光，隨後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了壹卷名錄法冊，將其輕輕攤開。
　　下壹刻，道人便把自季秋身上截取而來的靈光，在那卷軸數十個名姓之後，尋了壹處空白地帶，隨即註入了進去。
　　當靈光接觸了卷軸的空白地帶，便神奇的開始了消融，先是如蝌蚪般扭動，散發著點點金光，未過幾個呼吸，就繪制成了壹道姓名，銘刻於其上之間，燦燦生光：
　　【神霄真傳，季秋】
　　“自此之後，妳便為我神霄壹脈，當代第十位真傳弟子！”
　　“真傳名號，直至妳邁入道基為止，都會生效，五行靈物，本座和宗門會為妳籌齊，只待到妳煉氣巔峰，欲成就道基之時，就會交予妳手！”
　　“另外得真傳名號，可修我神霄壹脈的根本大法，妳目前煉氣，有參悟煉氣壹卷的資格，同時我脈旁門級傳承神霄五雷正法，也會傳妳壹術。”
　　“希望汝從今往後，能夠好生修持，莫要墮我門庭聲威，也莫要忘了從今日開始，妳，便是我神霄真傳！”
　　說罷，李秋白從儲物法戒取出了壹枚紫金鍛造的符箓，於其上輕輕刻錄了壹個‘季’字，隨後拋給了眼前的紫衣道人。
　　“此乃是真傳弟子的身份令牌，持此令可往經閣，參閱本座所說的功法與道術，另外其中還暗含乾坤，算是壹道儲物法器，是每個真傳弟子都會有的象征。”
　　“功法與道術參悟之前，須得立下神魂之誓，妳如今雖未成就，但也可以起神魂道心誓，若是外泄，此生道心有缺，難以寸進壹步！”
　　“可懂？”
　　叮囑壹番，李秋白看著季秋。
　　對此，季秋自然心領神會，道：
　　“弟子，明白。”
　　他接過了這枚紫金令牌，又是壹禮。
　　見到沒了問題，上首的神霄掌教這才點頭，道：
　　“那就下去，好生修行吧。”
　　“希望下次再見，本座可以稱妳壹聲師弟。”
　　說罷，李秋白擺了擺手。
　　待到那紫衣道人告退，出了門檻，在外面門人的相送之下，自這雲頂道宮離去後，李秋白這才昂首閉眸，似在體悟。
　　殿內青煙裊裊，如仙境般雲霧飄渺。
　　道人盤膝於道臺間，那壹襲絳紫色的道袍若隱若現。
　　良久之後，李秋白才緩緩睜開眼睛，隨即，有道精芒自其雙眸之間壹閃而逝。
　　此時他的眼神帶著復雜，又帶著些明悟：
　　“萬裏青山從頭越，不過是重來壹場罷了。”
　　“壹時的失勢，在這茫茫仙路之上，不過是片刻而已，路還長著。”
　　“這，確實是真理。”
　　“沒想到，竟被壹後輩弟子點化，實在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