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三章 起

　　李紅綃進店之後，便吸引了眾食客的眼睛。
　　天下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壹時間竟找不出詞藻來形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坐在不遠處的幾個公子哥，本來是在閑聊京城的風花雪月，看到李紅綃之時，雙眼放光，聲音也有意無意的變大聲起來。
　　談論的話題，也變得高大上起來，商業互捧。
　　“李兄，聽說妳今年生意不錯，都做到西域去了，以後可要多帶帶兄弟們！”
　　“胡兄過獎了，今年生意不好，烏東局勢不容樂觀，已經虧了二十多萬兩銀子，照這樣下去，那簡直是個無底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兒。不然，也是大魚大肉，來這裏吃什麽雞公煲啊！倒是聽說妳的柴火生意不錯，從關東砍了木柴，運到法蘭西賣，聽說壹船能賺壹萬多兩銀子？”
　　胡姓青年擺手謙虛道：“賺點零花錢。家裏還是讓我苦讀聖賢書，準備明年考中進士。”
　　“那以後，可要跟著胡兄混了。對了，賈悅亭什麽時候回國？聽說那小子又忽悠了壹大筆錢，上次去蘭桂坊，不，去蘭桂書舍買書的錢，到現在還沒還呢！”
　　聲音肆無忌憚，聽得眾人直皺眉。
　　那兩人壹邊閑聊，壹邊往這邊看，要不是看到同桌上有兩個紅衣捕頭，說不定早就過來搭訕了。
　　李紅綃倒是頗有興致的聽著。
　　李紅綃聽得帶勁，吃得卻不多，把煲裏的幾塊挑揀出來，夾到範小刀的碗裏。
　　趙行開始後悔了。
　　我是誰，我在哪裏，我為什麽過來？
　　隔壁的驢肉火燒，十文壹個，難道不香嘛？
　　擡頭看了壹眼，陸天碩和林遠剛好走進來，選了遠處的壹張桌子，坐了下來。由於他們在靠窗，範、李二人背對著他們，趙行低頭吃飯，對方並沒有註意到他們。
　　不過，他們的氣場太過強大，雖然穿著都是平民打扮，但店內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林遠用手擦拭了壹下凳子，讓陸公公挑了正對大門的位置坐下來。
　　如此壹來，兩桌人背對背，倒也相安無事。
　　熱氣騰騰的雞公煲端了上來。
　　紅紅的雞肉，搭配著青椒，散發著壹股濃郁的香味。
　　陸天碩低頭嗅了壹口，壹臉的陶醉模樣。
　　那種感覺就好像便秘三天之後忽然壹瀉千裏，渾身通暢。
　　“香，香溢十裏啊！要不都說，美味在民間啊！”
　　在場的眾食客心想，二十文壹份的雞公煲，又不是什麽珍饈美味，米飯還管飽，竟被他們吃出了滿漢全席的味道。這幾個人也太能裝了，不過，腹誹歸腹誹，卻沒有搭話。
　　陸天碩夾起壹塊雞肉，卻不去吃，淡淡道：“記得半年前，我剛到京城的時候，三天三夜沒有吃飯，路過壹家雞公煲，口水都流下來了。”
　　林遠連連稱是，心中卻替他連後面的臺詞都續上了：“要是能吃上壹口雞肉，感覺這輩子都沒有白活，可是那時候窮啊，沒錢啊，花兩個銅板買個燒餅，蹲在門口，聞著雞肉的香味啃了下去，那種感覺，就是天上的龍肉，我都不換。可是現在，山中走獸雲中燕，陸地牛羊海底鮮，猴頭燕窩鯊魚翅，熊掌幹貝鹿尾尖，這些東西，看到心中就覺得膩歪。”
　　口中卻道：“大人洪福齊天，苦盡甘來，短暫的挫折，是人前顯貴的壹點插曲罷了。”
　　陸天碩道：“可是富貴日子慣了，這種苦日子，怎麽有些懷念呢？世事無常啊，如今大明盛世，海什麽河什麽，這都是聖上的功勞，不過，能時不時吃點民間美味，憶苦思甜，方能始終。”
　　“對對對！”林遠順口道：“若朝中百官都有大人這覺悟，老百姓的好日子，指日可待啊！”
　　“呵呵呵！”
　　遠處，方才聊天的幾個青年，發出壹陣鄙夷的冷笑。
　　壹山不容二虎。
　　壹店不容二逼。
　　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我們裝得好好的，妳們跟著過來拆臺，那豈不是打臉嗎？
　　胡姓青年道：“壹碗破雞公煲，吃出了這麽多人生感慨，吃出了個海晏河清，連我們都自愧不如啊。”
　　“壹頓飯都吃不上四個菜的主兒，好不容易吃頓帶肉的，還不興許人家裝壹下？老李，凡事看明白壹點，看開壹點，不用那麽憤世嫉俗，老板，給添份米飯，澆點湯汁！”
　　陸天碩聞言，放下碗筷，饒有興致望著二人。
　　那兩人也渾然不懼，與陸公公對視。
　　旁邊就有佳人在側，這時候若是退縮，豈不讓人恥笑？
　　林遠心想，這個兩個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得罪了陸公公，傾家蕩產，都是便宜了妳！想到此，他職業病又犯了，開始琢磨著，自己剛學到的十二酷刑，先挑幾個給他們上上，然後慢慢炮制他們。
　　不過，今兒主角是陸公公，他老人家不發話，自己也不敢造次。
　　陸公公倒也不怒，抿嘴壹笑，“好膽量！”
　　這個笑，看得二人渾身發麻，這貨不會喜歡男色吧，不過二人也沒打算屈服，我兄弟二人大戰惡人，旁邊的佳人，怎麽也不回頭看他們壹眼，反而壹個勁兒的給那紅衣捕頭夾菜？
　　那小子，真是踩了狗屎運。
　　壹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陸天碩對二人道：“兩位兄臺有趣至極，相識是緣，不如過來坐下，壹起小酌幾杯？”
　　兩人心說還怕妳不成，哈哈壹笑，站起身，端著吃剩下的半份煲，來到陸天碩的桌上，大大咧咧坐下。這個狐裘公子哥兒，面目白凈，看起來，倒是沒有那麽可惡了。
　　陸天碩親自給二人倒酒，“不知二位怎麽稱呼？”
　　胡姓青年道：“我叫胡不語，我爹是胡半城，這位是李晉，他老爺子，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胡百萬。”
　　胡半城，李百萬？
　　這個兩個可都是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四大財主，與牛大富的老爹黃有才，並稱京城三貴。
　　剛才這倆小子得罪了陸公公，以他睚眥必報的心性，這兩家怕是要倒黴了。
　　林遠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本來以為是敲打壹下他們，沒想到竟碰到了大魚，用不了多久，陸公公的小金庫中，又會多出來壹大筆財富，到時候，公公吃肉我喝湯，應該能落下壹筆。
　　李晉道：“胡兄弟的大伯，是兵部侍郎，我二叔是戶部員外郎。”
　　陸天碩笑道：“好大的官兒，難怪口氣這麽大！”
　　李晉道：“在京城，有錢不算什麽，有權才是王道。我有個朋友，家裏趁個百八十萬兩銀子，也不知道如何，說話不小心，得罪了東廠的陸公公，結果妳猜怎麽著，在家中查出甲胄，謀逆造反，滿門抄斬！”
　　這哪裏是妳朋友，這分明是妳自己啊！
　　林遠心想，連劇本都給自己寫好了，如果多點細節，自己都省得動腦子了。
　　陸天碩哦了壹聲，“還有此等事，怎麽個得罪法？”
　　李晉道：“口無遮攔唄！在酒樓吃飯，跟陸公公搶座位，還罵他是沒卵子的家夥，這不找死嗎？”
　　陸天碩又問道：“那妳還敢罵陸公公，妳不怕得罪他？”
　　李晉哈哈壹笑，“我怎麽會怕他，再說了，這是什麽地方，陸公公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吃飯。”
　　“為什麽不能來？”
　　李晉指了指門頭上“雞公煲”三個字，“鷄公煲，奚公煲，有鳥雞公煲，沒鳥奚公煲。壹個沒鳥的人，又怎麽好意思來這裏吃雞公煲？這不自討沒趣嗎？哈哈哈！”
　　說完這句，李晉有些得意。
　　這個梗，玩得溜啊！
　　怎麽對桌的女孩不看過來呢？
　　對面女孩什麽表情看不到。
　　陸天碩已面沈似水，薄薄的嘴唇，抿在壹起，眉頭緊皺。這半年來，他搜集了無數門派的武功秘籍，甚至從黑木崖上搜到了壹本葵花寶典復刻版，奈何他天賦有限，又錯過了習武的年紀，武功雖有長進，卻見效不大。
　　不過，像他身居高位，壹人之下，萬人之上。
　　殺人，已經不需要武功了。
　　抄家滅門嘛，壹句話的事兒而已。
　　林遠已經開始替他準備後事了。
　　只是，胡不語和李晉，似乎並沒有去送死的覺悟，兩人還在竊笑。
　　這頓飯，吃得並不如意。
　　沒有照顧到陸天碩的情緒，更沒有讓他裝上，反而讓兩個跳梁小醜，打攪了陸公公的興致，所以，這兩個人，先不能動，他向門外望去，使了壹個眼色，這時候，兩個兇神惡煞壹般的彪形大漢，才姍姍來遲。
　　其實，他們壹早就到了。
　　按東廠番子的吩咐，在門外等候。
　　壹個人的情緒，有起承，有轉合，才能將他的情緒價值，得以充分的釋放。
　　進來點菜，憶苦思甜，是起。
　　大漢鬧事，仇恨拉滿，是承。
　　身份曝光，打臉裝逼，是轉。
　　痛哭流涕、抱頭鼠竄，是合。
　　林遠的劇本殺，安排的妥妥當當，只是，沒來由的兩個青年，壹下子破壞了原先準備好的劇本，不過，這樣也好，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就讓他在壹旁充當壹波路人甲，等下壹波劇情來臨，讓妳們見識壹下，什麽叫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