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搜查江南鑄幣局

　　當天上午，範小刀等人將整個江南鑄幣局徹底搜查了壹遍，依舊壹無所獲。
　　這裏太幹凈了。
　　幹凈地不可思議。
　　範小刀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數百萬計的假錢，幾千斤的生鐵、錫料，是如何在壹夜之間蒸發的？那些東西到底藏在哪裏？而壹天前，這裏是最大的假錢生產基地，現在成了最幹凈不過的鑄幣局。
　　兩人決定從人員入手。
　　料場內，烏壓壓站著壹群人。
　　壹名主事遞過來壹本名錄，“江南鑄幣局共有二百三十人，由於工作涉密，他們吃住都在鑄幣局內，食物定期由外面送來，除去幾位大人外，還有兩人受傷，三人休沐回鄉探親，其余人都在這裏了。”
　　範小刀環顧四周，沒有壹個熟悉的面孔。
　　昨日來時，熔爐場熱火朝天，將近百余人，其中壹個負責講解之人，是個獨眼，據說是爐水濺入眼中，害瞎了壹只眼，還有壹人，身材魁梧，少了壹根手指，卻是力大無窮，兩百多斤的鐵錠，不費吹灰之力的搬起來。
　　可是現在這些人，壹個也不見了。
　　怪事！
　　他問道，“熔爐場的人有哪些？還請出列！”
　　五六十人走了出來，範小刀見這些人膀寬腰圓，大多是短襟打扮，他道：“擼起袖子，伸出手來！”
　　眾人依言照做。
　　這些人常年在熔爐場工作，融化銅水，皮膚粗糙，手臂上，身上大多都有被濺射的銅水燙傷的痕跡，而這些人也確實如此，並沒有什麽異常。他決定與趙行分開找人問話，目光在眾人身上環視，專門挑壹些眼神閃爍、目光閃躲之人，點了十來人，將他們叫到了兩個單獨房間內，兩人分別文化。
　　“大人，小的叫劉能，在鑄幣局幹了十多年。”
　　範小刀問：“妳們鑄幣局內，有沒有壹個獨眼，還有壹個九指？”
　　劉能搖了搖頭，“沒有。我們這些人，大多都是從滁州馬廟村來的，村裏家家戶戶都是鐵匠，這裏面的人，我大多都認識，至於妳說的獨眼嘛，小人並沒有見過。”
　　“昨日上午，妳在哪裏？”
　　劉能道：“在甲六號爐看守爐火。”
　　鑄幣局有甲乙丙三個熔爐場，共三十口熔爐，昨日他去看的是丙號熔爐場，並沒有去甲場去查看，於是又問，“那昨天，丙字場可有什麽陌生人？”
　　劉能答道：“大人，我們這個活吧，從早上進場到晚上出來，吃喝拉撒都不能離開，這個我真不知道。不過，妳可以問問料場的人。”
　　趙行負責詢問料場之人。
　　“小人王大波，王是王八的王，波是大波浪的大，我是料場的主管，大人，妳要問什麽，小人必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讓您盡興而歸！”
　　這個王大波，是個碎嘴子，問壹句，能嘮叨十來句，可往往說話又不著調，答非所問，讓趙行有些頭疼。
　　趙行道：“嚴肅點！”
　　王大波道：“大人問話，我必須嚴肅啊。不過，我這人就是這樣子，就算是天王老子來，我也是這麽說話。”
　　“好好說話。”
　　“怎麽大人，我的話不是人話嗎，妳要是聽不懂，我可以找個人來幫妳翻譯壹下。”
　　羅成沈聲道，“問妳話，知道就說，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別整些有的沒的。”
　　王大波啐了壹口，“言論自由，是每個大明子民的權利，壹個人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了，那豈不成了沈默的大多數？”
　　羅成道：“開口說話並不意味著可以口無遮攔。”
　　王大波道：“怎麽，審訊犯人呢？我可知道，我只是配合妳們調查的，不是被審訊的對象。差爺，做事之前，得先搞清楚，誰是階級對象，誰是可以團結的人，妳要用這種口氣問話，我可有權力不說話。”
　　趙行見他如此，從地上撿起壹塊銅錠，暗用內力，將這塊銅錠搓成了長長的細條，然後以手指當剪，將銅條剪成了四五截。
　　這壹手，讓王大波看得目瞪口呆。
　　趙行道：“我現在心情不好，想找人發泄壹下，妳說我這壹掌，拍在妳身上，會是什麽後果？”
　　王大波咽了下口水，變得無比老實，廢話也不敢亂說，道：“大人請問。”
　　“這段時間，料場內可進過鐵料？”
　　王大波道：“有，但是不多。”
　　羅成問，“不多是多少？”
　　“幾千斤吧。”
　　“幾千斤還不多？”
　　王大波道：“我們料場內的料，動輒便是上萬斤、十幾萬斤的進貨，幾千斤沒多大點東西，當然不算多。”
　　“做什麽用？”
　　王大波搖了搖頭，“具體不清楚，是牛大人安排的，我們鑄幣局內，每隔壹段時間都會進壹批鐵料，據說是要打造壹些農具。”
　　“農具？”
　　“妳也知道，鑄幣局雖然負責造錢，但也不知他天天都有活幹，反正東西和人都是現成的，閑暇之時，造些農具，拿到外面販賣，也算是做點私活貼補壹下了。”
　　“那些鐵料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妳得問牛大人。”
　　趙行問，“那妳可知，鑄幣局內可有人以生鐵造假錢？”
　　王大波道，“造假錢？市面上，壹斤銅四十文，可鑄兩吊錢，壹斤鐵三十文，可鑄壹吊半，我們這裏可是鑄幣局，若真想造錢，用鐵不用銅，豈不脫了褲子放屁，多此壹舉？更何況，我們用銅鑄錢，都是真錢，只是不經官方流通出去，誰能認出是假的來？”
　　這句話，如醍醐灌頂，壹語驚醒話中人。
　　對啊，這裏可是鑄幣局，就算鑄假錢，又何必舍近求遠，舍本逐末，棄銅用鐵？
　　趙行將此事與範小刀說了，範小刀也有些發懵。
　　可是事實確實是鑄幣局造鐵錫錢，這是他親眼所見，這是為什麽？
　　趙行分析道：“若是造銅錢，他們可以克扣，報損耗，壹年下來也有不少錢，完全沒有必要鋌而走險，除非是……”
　　範小刀道：“除非是故意如此。”
　　但這麽大壹個鑄幣局，主管也是從四品，完全沒有必要引火燒身。
　　這個邏輯，說不通。
　　範小刀道，“無論如何，先找到證據再說，不然，咱倆的前途，算是交代在這裏了。”
　　趙行也苦笑道：“妳們山寨，還缺副寨主不？實在不行，我卷起鋪蓋，跟妳去青州得了。”
　　賬目已經核對完畢，也沒有問題。
　　……
　　鑄幣局公署內。
　　牛恭親自給謝芝華泡茶，“大人，今年新出的明前龍井，特意給您留的。”
　　謝芝華心煩氣躁，沒有心思飲茶，“還不是妳們惹出來的簍子，讓本官來給妳擦屁股？”
　　牛恭道：“大人，我早上如廁，帶紙了。”
　　噗！
　　壹杯茶潑在牛恭臉上，牛恭絲毫不動怒，近乎諂媚道：“多謝大人賜茶！”
　　見他如此模樣，謝芝華竟氣急而笑，“牛恭啊牛恭，本官懷疑，妳這從四品的官，到底是怎麽當上的？”
　　牛恭低聲道，“大人，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初孝敬了您十萬兩銀子，這官是我買來的！”
　　謝芝華臉色鐵青，他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收這筆銀子。不過，也怪不得他，牛恭托人找上門時，隨銀子壹並奉上的，還有壹封錢駙馬的推薦信，就算他不想要，但看在駙馬爺的份上，也只得如此安排。
　　見牛恭如此模樣，他轉而問馮群，“馮少監，那批貨都處理完了嗎？”
　　馮少監道，“我們今天上午才接到您的飛鴿傳書，本想著用瞿先生的樓船運出去，可是壹來時間太緊，二來徐亭那廝太狡猾，竟派人封鎖了水陸兩運，我們只得找了個隱秘的地方，把那批貨藏了起來。”
　　藏起來是對的，否則若真被他們搜出假的鐵錫錢，有徐亭這個對手在旁，就算想賴賬也沒有法子。“運貨的人呢，可靠不？外面那兩個人，如今像瘋狗壹樣到處找人問話，若真被他找到端倪，我們三個人，誰也別想活。”
　　馮少監尖聲笑道：“大人，事關重大，為防落人口實，我用得都是貼己的人兒，跟了我好多年了，決計不會吐露半個字。”
　　謝芝華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他依舊有些不放心，“那些人呢？”
　　馮少監指了指外面，“都沈江了。”
　　謝芝華心中咯噔壹聲，沒想到，這個說話柔聲細語，面色陰柔的太監，行事竟如此狠辣，不過，此時是非常時期，容不得半點仁慈。
　　他點頭道，“非常時期，得用非常手段，這事兒妳辦得不錯。牛大人，凡事多跟馮少監學著點。”又問道，“馮少監，那批貨，到底藏在哪裏了？”
　　馮少監湊到他耳前，低聲說了壹個地方，謝芝華聞言，不由豎起了大拇指，“臨危不亂，有大將之風！馬上就正午了，咱們出去吧，看看徐總督到底還有什麽話可說。”
　　三人走出公署。
　　看到範、趙等人正在向徐亭稟事，看他們神情也知道，今天上午壹無所獲，於是長笑壹聲，大步來到徐亭身前，“徐大人，上午歇息的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