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輝·薩卡

　　薩卡子爵是個體面人。
　　他看外貌應該不過五十歲，中等身材略微發福，身上穿著看起來就挺名貴但已經有些脫毛的黑色毛皮大衣，頭上的禮帽已多了幾處無法拉起來的下陷。
　　子爵的壹雙小眼在看人時總能炯炯有神，但現在，他表情略帶窘迫。
　　這處小酒館的幾個熟人，此前都不知道他有爵位在身。
　　他又要換個消遣的地方了。
　　這輛豪華低調的懸浮車，在低矮的建築群中緩緩駛過。
　　薩卡子爵看了眼空著的駕駛位，再三確定這是無人駕駛的載具，表情稍微放松了些；
　　但他看向副駕駛上坐著敲打投影屏的可愛女孩時，又忍不住皺眉。
　　辦這種見不得人的事都敢帶著小秘嗎？
　　就不怕有天被小秘背刺嗎？
　　這未免太不把帝國貴族法典當回事了……雖然在這窮鄉僻壤，也確實沒幾個人會當回事。
　　他道：“妳就是……”
　　“您可以喊我輝。”
　　楊洺報了個假名：“姓氏要您允許後才能使用。”
　　他在懷中拿出了壹張紙，遞給了薩卡子爵。
　　上面是中間介紹人給的識別信息，薩卡子爵看後，立刻將這張紙塞入口袋中，心虛地看了眼窗外。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家庭遇到了壹些困難，我也不會鋌而走險做這種事。”
　　這個中年男人長長地嘆了口氣。
　　“但這位……”
　　他指了指026。
　　楊洺溫聲道：“您不用擔心，她是我貼身的助理和秘書，她對我是絕對忠誠的。”
　　026立刻扭頭過來，本來想‘阿巴阿巴’幾聲的她，對薩卡子爵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該怎麽壹句話打消子爵大人的顧慮？
　　026做到了。
　　“我是老板壹手養大的呢！”
　　薩卡子爵頓時驚訝地看向楊洺，楊洺則輕輕聳肩，表示這只是童養媳的那種類型。
　　“好吧，雖然這讓我感覺有些不太靠譜，但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妳們，”薩卡子爵輕輕呼了口氣。
　　“我相信您的品行與能力。”
　　楊洺微微點頭，誠懇地道：
　　“我很感謝您能為我提供壹條捷徑，我的家人對我的期望，就是讓我能擁有壹個體面的身份。我也很羨慕您這種與生俱來的高貴血統。”
　　“高貴嗎？”
　　薩卡子爵不由得坐直了身體，肩膀也打開了些，苦笑道：
　　“迄今為止，這個名號帶給我的是噩夢、嘲笑，以及讓我無法承受的壓力……算了，不說這些了，本著對這件事負責的態度，我必須問妳幾個問題。”
　　“當然。”
　　“妳的家庭住址是在哪？”
　　楊洺報上了漢頓家所在的行省、城市，但街道和門牌號做了改變。
　　這些是他故意留存的‘信息點’。
　　這是計劃的壹部分。
　　薩卡子爵拿出他的入網終端，壹只鑲嵌了彩色貴金屬的直板，像模像樣地查了壹陣，隨機問起了楊洺壹些問題。
　　比如他家庭住址附近的環境、從小到大的成績如何、上的哪壹所中學。
　　楊洺對答如流，信息沒有任何錯漏。
　　甚至不用律利用楊洺的眼鏡播放小抄。
　　壹點基礎的準備罷了。
　　薩卡子爵逐漸打消了顧慮，他納悶道：“妳家裏原本是做什麽的？”
　　“星際貿易，”楊洺道，“我出來謀求政治生涯。”
　　“妳想從政？”
　　薩卡子爵輕笑了聲：
　　“這可真不是個好主意，妳就算努力幾十年，也很難走出這顆行星。
　　“現如今的帝國政治，妳生在哪兒就決定了壹切，並不是壹個貴族的虛無身份能扭轉的……妳可要想清楚，在這裏成為貴族，還是由我這個落魄貴族分封下去的騎士，就代表妳只有在這個行省才能獲得貴族的相應特權。
　　“這裏已經沒什麽活力了，有能力的人都已經搬走了。
　　“而且必須說清楚的是，我沒有任何可以幫妳的人脈，妳只能在我這裏得到壹個‘窩囊子爵的私生子’這樣的榮譽稱號。”
　　薩卡子爵試圖表現幽默，表情也比剛才放松很多。
　　“當然，如果妳覺得這是榮譽的話。”
　　“這自然是榮譽，”楊洺緩聲道，“地區之間的發展不均，已經成為制約帝國發展的關鍵因素，我想挑戰下自己，不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也想為這個國家作出自己的貢獻。”
　　薩卡子爵豎起壹根食指：“中等的騙子經常把人生價值和成功才有意義掛在嘴邊，高等的騙子總是打出為國為民的幌子，妳好像兩個都沾了。”
　　楊洺：……
　　這位帝國子爵還挺好玩。
　　“我真的是想幹出壹番事業，”楊洺認真地強調著。
　　“幹事業就幹事業，不必非要與家國情懷聯系到壹起，”薩卡子爵撇嘴說著，“好了，我對妳的拷問到此結束。”
　　他主動伸出了右手。
　　“我需要錢財，妳需要爵位，我們這是壹筆公平但不合法的買賣，我親愛的私生子。”
　　“是的，我不負責任的父親大人。”
　　楊洺伸手與薩卡用力握了握。
　　壹旁026已順手完成了對薩卡子爵的轉賬。
　　叮叮！
　　薩卡子爵的入網終端輕輕震動，他拿出來掃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楊洺。
　　“這麽多嗎？中間人不是說生意總價是六百萬？”
　　楊洺納悶道：“六百萬不是定金嗎？”
　　026眨了眨眼，心虛地嘀咕道：“老板，是先付定金嗎？我以為沒多少，就給薩卡子爵都轉過去了。”
　　沒……
　　薩卡子爵臉色有些發黑。
　　瑪德，帝國現在怎麽冒出了這麽多資本寡頭！
　　帝國幣雖然不如聯邦幣保值，但在這種不發達地區，六百萬帝國幣也是相當大的壹筆巨款了，足以讓自己余生維持貴族的基本體面，更何況現在轉過來的遠不止六百萬！
　　好家夥，壹個助理就能……
　　利維·謝爾曼在上，帝國真該發起資本剿滅之戰了！
　　026忙道：“子爵您看，是不是把定金之外的部分……”
　　“哦，不用擔心！”
　　薩卡子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起了入網終端。
　　“我保證這件事可以順利進行，不過接下來，妳要聽我安排，先在我家住壹到兩個月，這樣能打消他們的疑慮，還有，這件事只有我們三個知曉……實際上，我是想只有我們兩個知曉……總之，我也是承受很大壓力的。”
　　很大的壓力？
　　這個楊洺自然是理解的。
　　帝國法典明令禁止爵位買賣，這種事就相當於貴族特有的違禁盈利手段，壹旦被發現，世襲的爵位都有可能不保，更要面臨超高額的罰款。
　　不過，讓楊洺沒想到的是……
　　在他安排026在這座灰沈的城市住下，換上了壹身大學生常用裝束，跟著薩卡子爵抵達他那已經近乎荒草叢生的莊園、外皮脫落小半的別墅之後，楊洺才直觀了解到薩卡子爵的壓力。
　　“黛麗，首先我是愛妳的。
　　“我對妳有著無與倫比的愛意，我們互相扶持度過了二十年的婚姻，妳辛苦操持家裏還為我生育了兩個兒女，我對妳無比尊敬，像是對我自己母親那樣尊敬。
　　“是的，我沒能給妳富足的生活，因為我背負的頭銜，我們經常遭受其他人的排擠和嘲笑。
　　“但黛麗，我今後會加倍的愛妳，給妳創造更好的生活，讓妳和孩子都過上好日子。”
　　薩卡子爵深情款款地看著那位穿著長裙的中年麗人。
　　子爵夫人已經預感到了什麽，她面容陰暗，不敢去看楊洺，只是眼眶漸漸濕潤。
　　薩卡子爵嘆了口氣：“是的，這是我的私生子，他叫……小輝，妳能接受他的對嗎？”
　　黛麗夫人扭頭看向窗外，纖瘦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讓自己倚靠在了廚房的竈臺旁。
　　她顫聲道：“我們說過的，背叛是不被允許……”
　　噗通。
　　薩卡子爵雙腿壹彎跪了下去。
　　黛麗夫人頓時有些慌神，連忙向前攙扶：“不要這樣戈多伊！妳是帝國的世襲子爵！妳先起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這件事！”
　　“原諒我，黛麗，”薩卡子爵沈聲說著，喉結也在輕輕顫抖，“這是我認識妳之前的風流債，我沒有背叛妳，只是這孩子過的實在太過悲慘，所以不得已……”
　　“妳先起來！這是不被允許的！他多大了？”
　　“十八歲。”
　　“我們結婚二十年了，戈多伊。”
　　“我其實忘記他多大了，”薩卡子爵低聲說著，“這讓我有些尷尬。”
　　楊洺主動開口：“我今年二十三歲了，夫人。”
　　“哦，”黛麗夫人還是不敢看楊洺，只是擡手扶著額頭，“我需要安靜壹下，抱歉，我可能有些失禮，但是發生這種事，我壹時間確實無法接受，抱歉。”
　　她低頭朝著壹樓的臥室走去。
　　薩卡子爵連忙在後面跟上，不顧黛麗夫人反對，壹同進了臥室並關上了房門。
　　楊洺挑了挑眉，打量著這裏那講究但有些老派的裝修。
　　別墅裏面沒有傭人，但各處打理的十分整潔，廚房的窗邊擺滿了花盆；莊園看著雖然有些雜亂，幾處花圃卻修整的十分用心。
　　莊園左右是有些老舊的兩座居民樓，不遠處的交通樞紐站也是半廢棄的狀態。
　　整座城市其實都是在半廢棄的狀態。
　　過了沒幾分鐘，薩卡子爵推門而出，然後帶著笑容、慢慢拉上了臥室門，扭頭對楊洺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最大的難關已經過去了。”
　　薩卡子爵長舒了壹口氣。
　　楊洺想到了這位子爵大人剛才的壹跪，還有帝國這濃厚的貴族氛圍，也忍不住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
　　輝·薩卡。
　　這是楊洺當前的化名。
　　他的證件已經準備妥當，接下來還要過‘親子鑒定’、‘貴族審議會’兩個難關。
　　薩卡子爵會去想辦法搞來他子女的毛發，那兩個楊洺名義上的弟弟妹妹，正在貴族寄宿學校讀書，他們之中會有壹個要繼承薩卡子爵的爵位，成為下壹個只有封號沒有封地的世襲貴族。
　　夜幕降臨時，楊洺靜靜地躺在二樓的客房中，輕輕敲了下眼鏡的邊框。
　　壹只小巧的投影出現在他眼前，快速劃過壹連串信息。
　　其中最重要的壹條，已被律標紅：
　　【老板，網絡上突然開始流傳白色幽靈是女武神的兒子這個話題，並將矛頭直指帝國搞人體基因實驗。
　　【我最初懷疑是帝國內部出現了泄密事件，但追蹤下來發現，這是新聯邦境內發起的網絡攻擊，手法跟之前擴散那幾條先行者的關鍵詞如出壹轍。
　　【您的競爭對手應該是懷疑白色幽靈是先行者，而且得到了其他的場外信息。】
　　楊洺略微思忖，很快面露恍然。
　　正如對方對星空寡婦米米莉印象深刻，對方知曉帝國史詩小隊副本的大BOSS性感女武神，也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麽說，幾個參加二次考核的文明，之前經歷的《深淵》版本其實是壹致的？
　　楊洺想了想，給律回了條信息。
　　他本打算讓律阻斷這條消息的傳播，但字打了壹半，楊洺突然想到了另壹件事。
　　這不是剛好成全了他？
　　把這條消息擴散出去，不就能樹立起白色幽靈是帝國生化實驗受害者的形象？
　　這種形象有什麽壞處嗎？
　　楊洺仔細推敲，隨後啞然失笑。
　　八卦新聞，往往具有良好的傳播性，白色幽靈也該逐步展露他的‘真面目’了。
　　【讓這條信息傳播，引導民眾對白色幽靈的同情，扭轉裏面關於白色幽靈失控暴走的描述。比如說，白色幽靈失控前會選擇自爆。】
　　【好的老板。您進行的還順利嗎？】
　　【當前是順利的，薩卡子爵還算靠譜。】
　　【用不用我挾持他壹個子女？】
　　【暫時沒有這個必要，把這當做壹筆生意，純粹壹些。不過，全程盯緊他們壹家的行動。】
　　【是。】
　　楊洺耳尖輕輕顫動，聽到了門外似有若無、故意放輕的腳步聲。
　　他敲了敲眼鏡框，眼鏡頓時恢復普通。
　　咚、咚咚。
　　敲門聲十分溫柔。
　　“來了！”
　　楊洺招呼著，起身套上短袖，拉開了臥室門。
　　眼前沒人，但低頭能看到壹張方凳，方凳上擺著壹只托盤，上面有兩份冒著熱氣的主食，以及幾碟葷素搭配的菜肴。
　　楊洺看向走廊方向，還能看到子爵夫人快步離開的背影。
　　看這菜色，味道應該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