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漕運罷工，威脅朝廷？

　　嗚……
　　汽笛聲自遠處傳來，隨之而至的就是地面微微的顫動和喀嚓喀嚓的車輪與鐵軌碰撞聲，壹輛火車鳴著汽笛噴吐著黑煙轟然而至，這輛火車後面拉著足足二十節車皮裝滿了貨物以極快的速度靠近。
　　“謔，這就是朝廷新研制的火車頭吧，這速度可比之前的火車速度快多了。按照朝廷說的那個什麽馬力，這火車頭起碼能算上八十匹馬吧？”
　　“嗯嗯，比之前朝廷那馬快了得有壹倍，應當有七八十匹馬的力量了，不然也拉不動這麽多貨。”
　　“余兄，我聽聞您商行的生意做的不小，還和蒙古那些韃靼人聯系上了，這要是蒙古的馳道修好了，您那生意可就了不得了！”
　　“嗨，我那點生意算什麽，我那還不是給周王他老人家打打下手，我賺的這點不值壹提，周王那才是大生意。”
　　“周王不是做物流嘛，怎麽還和羊毛扯上關系了？”
　　“這就不知道了吧，據說周王去求了陛下，從陛下那得了份好差事，現在生意做得大著呢。”
　　“這些和我們關系不大，我現在啊，就饞什麽時候太原和洛陽的馳道修好，到時候加上濟南的馳道，這幾條連起來，那咱們北方的生意可就好做多了，那些南方人瞧不起咱們，可這好買賣，他們還趕不上呢！”
　　“就是就是，南方那些人眼饞我們的馳道，四處散播謠言說什麽馳道要黃了，朝廷不管了，這些人明顯就是煽風點火啊，還好張相爺穩如泰山，不然現在我們可就難了。”
　　“是啊是啊……”
　　壹群北方的士紳權貴邊聊邊看，眼瞅著那新式火車頭在天津府的火車站停好，壹個個眼中都漏出了些許羨慕的表情，這馳道什麽時候修到他們那呀。
　　朝廷的官方通告，大明報，馳道衙門告示加上商人們見到了朝廷的實際動作，這就讓有些人的小動作被徹底打亂並曝光。
　　股市回溫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的，壹時間散戶們又紛紛入場爭相吃進股票，這就讓壹些人看著不舒服了。
　　例如朱由檢，他在發覺朝廷發出告示後，就忍不住嘆了口氣，他那個為富不仁吝嗇如鐵公雞壹般的老丈人運氣怎麽這麽好？
　　本以為能讓他那倒黴的老丈人破產，到頭來確實沒想到啊，周奎竟然渡過了這壹道難關，這下輪到朱由檢自己難堪了，畢竟之前周奎倒黴遇到股市大跳水時，他可是幸災樂禍的嘲諷周奎這是為富不仁的後果，如今他那個老丈人恢復過來，估計沒他的好……
　　壹想到這，朱由檢就是愁眉苦臉，如果他老丈人要是在京師擠兌他，那他的日子可就真的不好過了，別看眼下是親王，但落魄的親王不如雞啊，他朱由檢手裏這仨瓜倆棗怎麽和他老丈人鬥，這下要倒黴了啊。
　　而如果說朱由檢只是愁眉苦臉，南方壹些人的臉色卻是徹底變了！
　　某座河道衙門的後堂內，三五個人聚在壹起，壹個個臉色陰沈，面色陰暗。
　　李大人不斷的踱步，臉上那份焦急是怎麽也化不開，這不斷的走來走去卻是讓範大人，王大人等人有些受不住了，王大人說道：“我說李大人，妳在這晃來晃去的作甚呢，轉的我頭都暈了。”
　　李大人冷哼壹聲：“頭暈了，總比頭掉了要好！我當初都說了，莫要招惹朝廷莫要招惹朝廷，我們好好做事，朝廷就算要對漕運衙門下手，我們也能安然無恙。可是現在，禍事就要到了！”
　　範大人搖了搖頭，神情陰暗：“真以為我等好好做事，朝廷就能放過我們？若是壹開始就好好做事那還有的講，可我等……莫忘了，我們是什麽，是河道衙門，是漕運相關！我等自從入了這河道衙門，那做事還由得著我們心意嗎？”
　　“下面的小鬼，上面的閻王，哪個好相與的？我等這些，應付完上面應付下面，應付完下面還有外面那些個妖魔鬼怪！唉，漕運衙門壹榮俱榮壹損俱損，我等若是不行動，早就沒活路了。”
　　李大人嗤笑壹聲，聲音都有些怪異了：“下面是小鬼，上面是閻王，外面是妖魔鬼怪，那我們是什麽？魑魅魍魎？憑我們這些魑魅魍魎去對股市下手，那不就是等著被朝廷收拾嗎？”
　　王大人不耐煩了：“那妳還想怎地？上面要我們動手，妳能不動手？而且動手的何止是我們這裏？這運河上下的河道衙門，哪個明裏暗裏沒點動作，不然怎麽發動的沿河兩岸漕工？而且股市動蕩我們也有損失，這年頭誰還沒點股票了，那我們也都折損了不少銀子，為的還不是保住自己手裏這份差事！”
　　李大人不去看王大人，自顧自的坐下端起茶盞喝了壹口，隨即噴了出去：“呸！怎麽是涼的！”
　　放下茶盞，看看範大人，又看看壹直沒說話的韓大人，李大人忽然說道：“漕運衙門的意思是怎麽辦？如今朝廷肯定知道是我們在煽風點火，無論是皇宮裏那位陛下，還是內閣那些閣老，都不會放過我們，而利益受損的北方那些權貴士紳也不會放過我們。總要做出點事來，免得被殺雞儆猴。”
　　“幾位！好好想想吧！說不定眼下拿人的錦衣衛已經在路上了，想想錦衣衛的牢獄，進去容易，但出可出不來了！”
　　聽到錦衣衛這幾個字，無論是那仿佛穩如泰山的範大人還是蠻橫的王大人，都忍不住抖了抖，錦衣衛的名字，那可是纏繞在大明官吏腦袋上兩百多年的噩夢。
　　錦衣衛，東廠，西廠，內衛，這些個皇帝手下的爪牙探子，自太祖皇帝開始，就在大明百官腦袋上，在大明兩京壹十三省上編織出了壹張繁密的大網，歷代皇帝都可以憑借這張網來掌控天下消息。
　　到了如今，朱由校通過壹系列手段真正手握大權，而錦衣衛這張網就變得更加密不透風，在大明如今這兩京二十四省的巨幅疆域上，乃至在遼東，在朝鮮，在草原，在東南亞，在南洋，都逃不脫這張網。
　　只要朝廷想抓人，妳哪怕是跑到了什麽深山老林裏，都有可能被錦衣衛給抓回來。
　　天啟皇帝可不是什麽仁善的人，或者說他的仁善不是對著這些敢對他的皇權呲牙咧嘴的不臣官吏的。
　　嚴官而寬民，內聖而外王，這位皇帝手段多著呢，更何況，旁邊還有位大明第壹的張相爺……
　　壹想到這，幾人都忍不住皺了皺眉，接下來，他們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壹直在靜靜聽著沒開口的韓大人此時終於說話了：“放心吧，朝廷沒有殺雞儆猴的機會，我等也會是安全的。”
　　李大人冷笑著問道：“我的韓大人，妳哪來的這麽大口氣？我等安全？眼下我等都半只腳邁進天牢了，還安全呢？朝廷想要動手，我們沒有任何活路！”
　　韓大人則是笑瞇瞇的說道：“放心吧，李大人，我們有活路，而且多著呢。莫忘了，漕幫可是和我們站在壹塊的，當初四下煽風點火，如果沒有漕幫那些人，哪能做的這麽容易。這事抖露出來，漕工可能活，但漕幫上面那些人，誰跑得了？”
　　“所以漕幫給我們幫忙，就是給他們自己幫忙。有了漕幫，我們手裏就有最大的牌，這百萬漕工要是亂起來，朝廷受得住的？”
　　轟隆！
　　仿佛有驚雷在房頂炸響，李大人只感覺自己耳朵嗡嗡作響，好似被雷真個劈到了腦袋壹般。
　　他楞了楞，看著壹臉笑容的韓大人，仿佛是在看壹個妖怪壹樣。
　　楞神了片刻，這才顫巍巍的擡手指向韓大人：“韓大人，韓玖，妳瘋了？！妳要讓百萬漕工生事，那可是陰謀作亂，那可是造反！這可不僅僅是掉腦袋，是要被誅九族的！朝廷眼下在南京可駐紮著十二萬新軍！他們的實力，哪怕百萬漕工都反了，推平都用不了幾日！妳想找死也沒有這麽找的！”
　　大明南北兩京，作為大明的兩個中樞存在，其城內外駐紮著數量龐大的軍隊。
　　例如順天府駐紮著十五萬大軍，應天府駐紮著十三萬大軍，分為數個鎮，威懾四方不軌。
　　先前應天府出兵三萬征討南洋尼德蘭人，如今回歸兩萬，余壹萬鎮守巴達維亞來維持南洋秩序，這應天府的十二萬新軍可是全部脫產的職業士兵，他們裝備著大明朝軍事改革整頓後最新銳的火銃火炮，有著精良的甲衣，接受最新式的軍事訓練。
　　他們每日訓練，飯食充足，他們就是朝廷在南國最強大的武力，這些人放在之前，那可都是絕對的精銳，是壹萬人裏也不過千八百人的刀鋒，是以壹擋五、擋十的銳士。
　　可如今，天啟朝養著幾十萬這樣的狠人！
　　任何人想要作亂，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手裏那點本錢那點東西，能抵擋朝廷多少人。
　　朝廷五萬大軍便可打的十萬滿蒙聯軍潰敗千裏，十不存壹，妳拿什麽和朝廷鬥？
　　王大人臉色也不好看了，他死死盯著韓大人，連敬稱都懶得用了：“韓玖，當初說好的可不是這樣。壹開始我等就是不怎麽同意的，是漕運衙門逼著我等行事，也是妳韓玖能保證我們不出意外。這就是妳的保證？”
　　韓玖無比淡定，自顧自的端起茶來輕輕吹去熱氣輕呷壹口：“怎的，不這麽做，妳我哪來的活路？”
　　“朝廷早就要對漕運下手了，妳們不會真以為朝廷會放過漕運吧？這兩百多年來，漕運鬧出來的事少麽？貪過的錢糧，給外人使過的方便有多少，妳們不清楚，還是朝廷不清楚？不過是朝廷壹直依靠著漕運，相當於是互相依存，難以下手清理罷了。可即便如此，哪壹朝的漕運能不被清理？”
　　“如今這位陛下，頂著天下壓力廢了祖制開了海禁不提，還修了馳道，漕運的重要性早就壹點點被消磨幹凈了，眼下的漕運就是這位陛下嘴邊的壹塊肉，他想吃什麽時候都可以吃。”
　　“妳們還真覺得自己安全呢，還真以為自己束手旁觀就能繼續當官？哪有這麽好的事情！新黨如今都到哪裏了，妳們心裏也有個數。”
　　“沒錯，漕運不會徹底廢除，河道衙門會存在，但裏面的官，絕對不會是妳、是我，只會是新黨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
　　範大人嘆了口氣：“唉，韓大人，那妳說怎麽辦。”
　　韓玖攤了攤手：“當然是依托漕工，讓朝廷就範啊。不然我們哪來的活路。”
　　王大人忽然收了他那莽撞的樣子，盯著韓玖左看右看：“韓大人，說起來妳我共事這些年，我壹直覺得妳來歷非凡啊，您到底是什麽來路啊？”
　　韓玖笑了笑：“我啊，就是壹個普通人，和王大人、李大人、範大人壹樣，說白了，千裏做官，不就是為個名，為個財麽。”
　　後堂忽然就沈默下來，幾人不再說話，各自坐著，盯著其他人心裏思索著，盤算著，外面蟲子吵叫個不停，可堂內卻無壹人開口，靜的讓人有些害怕，有些膽顫。
　　“既然沒了退路，那就試著看看吧，朝廷就算想對我們下手，有百萬漕工在，朝廷總是會顧忌的。”王大人忽然說道。
　　範大人冷靜的分析著：“可是，漕幫那些個人也不傻，都是從爛泥堆裏摸爬滾打上來的，這些個人平常用著還聽話，但遇到這種事，他們可不會全聽我們的。”
　　韓玖笑道：“漕幫不就是這樣麽，說起來，這些人連下九流都不如，他們眼下的錢財和權勢，全都是依仗著我們河道衙門，這些狗若是不聽話，換壹些聽話不就是了？”
　　漕幫，在大明地位是很尷尬的。
　　原本就是依托漕運而生的漕幫，壹直是處於半灰色的隱性狀態。
　　存在，又不存在，起碼明面上是不存在，朝廷不承認什麽漕幫，但地方又用得著漕幫，這也是漕幫地位尷尬的原因，說白了就是壹群漕工抱團取暖免得被其他地方的人給欺負了或者壹起在碼頭混飯吃，壹來二往的，漕幫應運而生，有河有碼頭的地方就有漕幫，而漕幫也有了規矩。
　　如今的漕幫發展的規模很大，百萬漕工，可以說都是依附於壹個個漕幫，他們抱在壹起做事，占據壹個個碼頭，承包著壹地地生意，面積之大涉及運河上下，江淮湖廣，走江湖的做生意的，都知曉漕幫的厲害。
　　若是讓漕幫鬧起來，那麽朝廷說不得還真得就範。
　　“漕幫那裏，本官去說，各位放心吧，必定讓漕工們都鬧起來，好讓朝廷看看，我們漕運的厲害。”韓玖說的雲淡風輕，看那神情仿佛不是壹個河道官吏，倒像是壹位運籌帷幄的儒將，頗有幾分風雅。
　　當夜，披著壹件黑色鬥篷的韓玖就去了當地的漕幫老大那裏，而也不僅僅這裏在行動，壹處處地方的漕幫裏，都有這麽幾個披著黑色鬥篷的人。
　　也許他叫韓玖，也許他叫葉參，也許他叫魏毅，也許他叫朱嗣，也許他叫顧棋……
　　這些人在壹處處漕幫內與壹位位漕幫老大交涉，威逼利誘，許以重諾，用各種手段逼迫這些漕幫老大就範。
　　“韓大人，您讓我帶著兄弟們去搖旗吶喊，這事性質可有點嚴重啊，弄不好，兄弟們可是要掉腦袋啊。”漕幫老大獨眼趙很是為難，他坐在椅子上自顧自的看著手裏兩顆鐵丸子，神情糾結。
　　韓玖站著，靜靜看著獨眼趙這副模樣：“呵，您出息了，趙老大，在本官面前，也擺起譜了。”
　　聽到這話獨眼趙心裏咯噔壹聲，連忙起身將韓玖請到自己的座位上，隨後自己規規矩矩站在壹旁訕笑著：“哪能呢，小的就是，就是感覺這事太危險了，兄弟們怕是不敢做啊。”
　　在外面耀武揚威，手下有壹大群兄弟霸占著碼頭生意，習慣了爭強鬥狠的漕幫老大獨眼趙，眼下在韓玖面前卻腆著笑臉，畏畏縮縮，挺大壹個漢子卻聳肩塌背好似壹個老鼠壹樣。
　　韓玖點了點頭，繼而看向獨眼趙：“那趙老大，這麽說，妳是不打算繼續做買賣了？”
　　聽到韓玖這話，獨眼趙低著頭，眼裏閃過壹絲兇光，但再擡起頭時，臉上還是壹副訕笑：“嗨，韓大人，您瞧您這話說的，小的們指望這養家糊口呢，哪能不做買賣了呢。”
　　韓玖安撫道：“那就按我說的去做。妳應該清楚，趙老大，漕運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這可不是為了我們，是為了妳們自己。如果妳們自己都不給妳們討個活計，誰還能給妳們管口飯啊？”
　　“換句話說，妳手下的兄弟哪怕不在漕幫了，依舊可以去工廠，去種田，去港口，去南洋討個活計，可妳趙老大要是沒了漕運這檔子，妳還有什麽，妳還算個什麽？妳就算想帶著妳的兄弟們去別處討活，別地就真的會給妳分碗飯吃？妳的兄弟們就真那麽聽妳的話？”
　　聽著這話，獨眼趙的神情也冰冷眼下，面容有些糾結，又有些猙獰，他：“那，那韓大人，您說小的該怎麽辦，小的都聽您的。”
　　韓玖冷笑壹聲，看著獨眼趙這卑躬屈膝的模樣：“如此，就對了。”
　　“接下來，我怎麽做，妳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