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驗收

　　演武堂中，百多人整整齊齊地站在那裏，鴉雀無聲。
　　之所以會這麽安靜，壹方面是因為面臨考核大家很緊張，另壹方面則是因為那個主持考核的仙人太有威懾力。
　　站在眾人面前主持考核的那位仙人模樣十分奇特，他穿著壹身獸皮衣，還戴著毛茸茸的帽子。帽子前面有小小的獸頭，帽子後面有碩大的尾巴——仔細看去，那根本就是用壹只大松鼠的皮毛做成的。
　　如今已經是四月底，大越國的氣候已經非常炎熱，稍稍厚壹點的衣服就穿不住。但他穿著厚厚的獸皮，卻看不到半點悶熱之色，可見的確修為高深、寒暑不侵。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真正震懾住眾人，讓他們不敢貿然開口的，是這位仙人的言行。
　　“俺叫大袞，是這壹場的主考官。”他的聲音細細尖尖，聽起來有壹種吱吱叫的錯覺，“不瞞妳們說，俺不是人，而是妖怪。”
　　他的話讓不少人都嚇了壹跳，但也有很多人依然保持著鎮定——比方說陶土就是，因為他早就認識了這位妖怪仙人。
　　“妳們當中不少人都見過俺，這些天來，俺壹直在外面巡邏，負責把所有侵入青牛鎮附近的妖獸統統消滅——相信很多人都見過俺是怎麽‘消滅’它們的吧。”
　　他咧嘴壹笑，露出壹口雪白的牙齒。
　　“說實話俺很討厭跟人族打交道，因為人族太麻煩，又不能像妖獸壹樣說吃就吃。不過這次掌門讓俺主持考核，額外批準了俺壹個特權……”
　　他不懷好意地看著眾人，松鼠皮帽子下面的兩只小眼睛發出幽幽的綠光，看得人坐立不安。
　　“掌門說，如果有誰敢搗亂的，俺就可以壹口——”
　　說著，他的嘴巴猛地長大，剎那間竟然變得猶如門洞壹般，足以讓壹個成年人直接走進去，而那些白森森的牙齒則猶如壹把把鋒利的鍘刀，閃爍著恐怖的白光。
　　“——吃了他！”
　　伴隨著腥風和可怕的話語而來的，是無可言喻的陰森氣息，至少有二三十個求仙者嚇得壹屁股坐在地上，而幾乎所有人都尖叫了起來。
　　吳解是極少數沒有尖叫的人之壹，因為他正在和茉莉聊天。
　　在大袞仙師擺出恐怖嘴臉之前，茉莉已經在興奮地大叫：“好壹只大松鼠！把它的皮剝了的話，應該能做壹枚上等靈符！”
　　“妳還會做靈符？”吳解好奇地問，“上次妳不是說過，只會壹些簡單的符咒嗎？”
　　茉莉的笑容頓時垮了下去，連頭頂的耳朵都有些耷拉：“對哦……我忘了自己不會制符……唉！可惜擅長制符的師兄們都不在了，否則……”
　　“我覺得以那些師兄們的人品，壹旦彼此相認，我們肯定會在這只松鼠之前死掉，又或者是淪落到求死不得的地步。”
　　“……好像的確是這樣……”
　　因為聊天分心的緣故，吳解感受到的恐怖壓力遠比別人更小，所以就顯得從容淡定。在壹群嚇得魂不附體的人們之中，顯得特別突兀。
　　大袞的目光掃過眾人，在吳解身上停留了壹瞬，暗暗點了點頭，然後重新變回尋常人的模樣，大大咧咧地宣布考核辦法。
　　“這天真論嘛，妳們也學了十天了。有沒有學到點什麽，自己清楚。現在呢，覺得自己學到了點什麽的，站在原地；覺得學無所成的呢，就自己退到後面去——別想在俺面前耍花樣！”
　　他冷冷地壹笑，陰森森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來掃去，像是研究誰比較可口，誰不怎麽好吃似的，看得人從心底發顫。
　　在這可怕的目光註視下，不少求仙者黯然後退，選擇了放棄。
　　不到半分鐘時間裏面，壹百多位求仙者至少有三分之壹退到了後面，剩下的人裏面還有壹些目光閃爍，雖然沒有能夠學有所成，卻還是抱著僥幸的念頭，想要蒙混過關。
　　又過了壹會兒，確定沒有人再退下，大袞森然壹笑，笑容中滿是猙獰。
　　“很好！很好！這下有點心吃了！”
　　他的目光驟然變得極為恐怖兇狠，剎那間每壹個留在原地的求仙者都覺得他似乎立刻就要朝著自己撲過來，將自己壹口吞掉！
　　“救命啊！”
　　“不要吃我！”
　　“仙師饒命！”
　　“我退出！”
　　……
　　亂七八糟的慘叫和求饒聲連成壹片，場面壹時間極為混亂。
　　然而大袞並沒有立刻撲上來。
　　包括吳解在內，差不多有十位高手身上齊刷刷騰起了強大的氣勢，壹瞬間竟然頂住了他的氣焰。
　　可他們也只堅持了壹瞬間而已。
　　下壹瞬間，吳解就再也頂不住，壹個跟頭栽了出去，和其他感應到殺意而爆發的高手們壹同變成了滾地葫蘆。
　　他們武功高明，只在地上壹滾就重新站穩，但就是這壹滾的功夫，至少又有十來個求仙者被突如其來的狂風遠遠地拋到了後面，摔得七葷八素。
　　“學無所成並不丟人，自己不能成功，還有子孫後代。夢想這東西，本來就是要很多代人壹直追逐下去的。但明明沒有學到東西卻想要蒙混過關，那絕對不行！”
　　不知何時，張龍已經出現在演武堂中，嚴肅地看著眾人。
　　說著，他手壹揮，無論是自動退下去的人還是被狂風拋到後面的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片刻之後，壹群神色茫然的人出現在了武安縣內不起眼的地方。他們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只記得那份深深的遺憾，唯有手上那塊方方正正的竹牌能夠給他們帶來壹絲安慰。
　　而與此同時，還有壹些人出現在了曾經是青牛鎮的地方，這裏壹片荒蕪，看不到半點房屋的痕跡，只有壹條長長的黃土路，通往遠方的武安縣。
　　在他們的臉上依然帶著少許驚恐，但更多的卻是絕望。不止壹個人在身上發瘋地尋找，卻什麽都沒能找到，最後嚎啕大哭。
　　這壹切，吳解等人都通過張龍施法制造的投影，看得清清楚楚。
　　“求仙之路，第壹要務是‘誠’！”張龍嚴肅地說，“我不管妳們抱著什麽樣的心思，也不管妳們的出身和來歷，但我要求妳們用誠意對待自己的求仙之路——這是對我們的尊敬，也是對妳們自己的負責！”
　　“為什麽要讓妳們學習‘太上天真論’？妳們考慮過這個問題嗎？”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緩緩地說，“仙路崎嶇坎坷，處處荊棘，步步艱難。如果妳不能看清自己的內心，不能保持著壹顆真誠的心，遲早會步入歧途。到時候……”他頓了壹頓，話音中多了幾分陰影，“恐怕就真的要麻煩大袞師弟了……”
　　包括吳解在內，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小小的插曲並沒有耽誤很多時間，只是原本壹百多人的求仙者隊伍，驟然少了將近壹半。
　　接下來的幾天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如果硬要找點話題的話，就是當初那十個主動抵抗大袞氣勢的高手們得到了求仙者們的普遍尊敬。
　　人都是尊敬強者的，尤其當這些強者願意為大家出頭的時候。
　　或許有人說這是傻冒的行為，但強者之所以被人尊敬，正是因為他們不僅有強大的力量，還會負擔起與這份力量相襯的責任。
　　否則的話，他們就不過只是人形的猛獸，只能從人們那裏收獲到畏懼而已。
　　五月初壹這天，所有人都起了個大早，天色才微明的時候，大家就都已經集合到了講經堂中。
　　按照昨天得到的通知，今天將要公布下壹次考核的內容。
　　仙人們並沒有讓大家久等，太陽剛剛出山，那位周先生就來到了講經堂。
　　這位扮演落魄雜貨店主的仙人依然保持著當時的裝束，壹身寒酸、壹臉迂腐。他並不善於言辭，也沒有進行什麽演講，只是幹巴巴地將考核的題目告訴了大家。
　　“青牛鎮東邊有壹處山頭，名叫牛頭山。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名叫牛角峰。只要妳們能夠在五月初五之前登上牛角峰頂，就算是過關。”
　　“這麽簡單？”壹個禿頂的大塊頭忍不住問。
　　“是的，就是這樣。”周洲壹點都沒有仙人的威嚴，就像壹個普普通通的小商人壹樣，點頭答道。
　　“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發？”駱瑜問。
　　“現在就可以——不過我建議妳們不用著急。”周洲說，“無論牛頭山還是牛角峰都很容易找到，那山峰也不陡峭，還有山路壹直通到崖頂。這最後的考驗，考的不是爬山，而是其它東西。”
　　“可以說說究竟考什麽嗎？”壹個笑容很甜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問。
　　周洲搖搖頭：“不能說，妳們去了自然知道——不過記住，心意要誠，尤其是要面對自己的真實的心。”
　　“求仙之路，唯真唯誠，切記！切記！”
　　說完，他整個人化作壹團煙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解等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稍稍商議了壹下，還是決定現在就出發。
　　雖然仙人讓他們別著急，但現在他們怎麽能不著急呢？
　　這壹路走來，仙緣已經近在咫尺，現在讓他們再等等？
　　“以我真誠的心意發誓！我壹刻鐘都不想等了！”陶土看著青牛鎮東邊那座酷似牛頭的山巒，註視著那座形如牛角的高峰，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大聲喊道。
　　吳解哈哈大笑，拍了拍這個和自己壹同求仙直到如今的夥伴肩膀：“那還等什麽？咱們這就出發吧！”
　　數十位求仙者們猶如在沙漠上幹渴了數日、驟然見到泉水的旅人壹般，急急忙忙地朝著那座牛角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