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

默默猴

武俠玄幻

  “妖刀記”是“東勝洲”系列的第壹部,“妖刀記”中的諸多配角還會繼續出現在往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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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折 狂歌策馬,十步壹殺

妖刀記 by 默默猴

2018-6-21 16:45

  原來昨夜蘇彥升、曹彥達等壹行,隨談劍笏退往湖陰城驛暫避,因遲遲未有鹿別駕的消息,天未大亮,便請驛站裏的值更官員代為通報,要向談劍笏辭行。那官員揉著惺忪睡眼,嘟囔著:“有妳們這麽不懂規矩的麽?現下是什麽時候,驚擾了大人,誰來擔待?”
  想不到談劍笏向來起早,雖內傷未愈,不到卯時便已起身。
  蘇彥升等求見之時,他壹身錦袍官靴,儀容整肅,正端坐在官廳裏用早飯,桌上壹杯醋芹、壹碗鹹豆,壹碟麻油拌萵筍絲,就著壹盞豆焰小燈配粥吃。身旁僅有壹名院生服侍,伺候大人盛粥之後,也自取碗筷坐下來同吃。談劍笏頭也不擡,顯然平日就是如此。
  蘇彥升上前壹稽首,談劍笏起身抱拳回禮。
  “談大人,家師壹夜未回,著實令人擔心。貧道欲率敝派人馬,先走壹步,特來拜別。”
  談劍笏想想也是道理,鹿別駕武功雖高,孤身壹人遇上了妖刀,壹樣討不了好。點頭道:“也好。只是天未大亮,先不忙著走,壹起坐下來用早飯吧?”蘇彥升堅持不肯,談劍笏也不好勉強,壹路送出驛所。
  其余天門弟子整裝完畢,肩囊佩劍、背負刀器,都在郵驛之外等候。約莫清晨露重,壹個個都縮頸團手,面色陰晴不定。眾人齊出了大門,曹彥達忍不住嘀咕:“好歹是個四品官兒,怎吃得這麽寒磣?還說要請客哩!不怕人笑話。”被蘇彥升瞟了壹眼,才趕緊閉嘴。
  鹿別駕此番下山,是抱了為子報仇的打算,刀門各觀壹接詔令、傾力支援,壹共動員兩百多名弟子。誰知靈官殿壹役遭妖刀血洗,折損將近七成,紫星本觀出身的只剩下蘇彥升、曹彥達等十數人。
  走出裏許,壹名外觀弟子忽道:“蘇師兄,咱們現在要往哪兒去?”
  蘇彥升心情不佳,連頭也不回,冷冷說道:“先將宗主與鹿師弟尋回,然後再做打算。”那人沈默片刻,又開口道:“蘇師兄,昨夜大夥兒都沒睡好,壹早起來粒米未進,心情怕不是太好。要不要……這個……先找地方填飽肚子,要幹什麽也才有力氣?”
  蘇彥升停下腳步,見他膚色黝黑,壹臉的大麻子,活像鄉下來的莊稼漢,益發惱怒,面上卻不動聲色,斜眼乜道:“妳是哪間觀門的?叫什麽名字?”那人陡然間被問得有些著慌,嚅囁片刻,才道:“小人是……是從鐘山菇苗觀來的,叫史弘誌。”
  蘇彥升冷笑:“不是“彥”字輩的麽?”
  史弘誌麻臉壹紅,低頭道:“不是。蘇師兄是紫星本觀的高徒,自是沒聽過小人的名號。”
  觀海天門自“披羽神劍”鶴著衣接任掌教以來,積極推行“道徒登真”制度:每年春秋兩季,由各觀自行挑選資質上佳的優秀弟子,送到真鵠山總壇接受長達壹百天的三壇大戒。受戒完成的發給戒牒、戒衣,由總壇依字輩排行頒予道號,錄進《登真箓》中,正式由見習的道徒升作玄門道士。
  事實上天門諸觀各有基業,如鶴著衣原是劍門壹脈“青帝觀”的住持,被推為掌教之後,才移居總壇洞靈仙府。
  總壇自身沒有田產銀錢,養不起這麽多前來受戒的道眾,自然也不能要掌教座下的青帝觀壹體支應,各觀在遣送弟子回總壇之時,均需繳交壹筆費用,以應付長達三個月的三壇大戒期間、衣食住行等各項花銷,稱之為“登真錢”,再加上往來路費,其實是筆不小的開銷。
  像鐘山菇苗觀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廟,靠著紫星觀的接濟,幾年才能送壹個道徒上真鵠山,觀內能排得上字輩的寥寥無幾,多半都像史弘誌這樣,由自家的長老住持授戒了事。
  蘇彥升斜眼冷笑:“想吃飯麽?好啊!妳去鎮集上尋壹間分茶飯莊,愛吃什麽點什麽。這頓飯錢便算是菇苗觀請客,機會難得,大夥兒千萬別客氣啊!”史弘誌笑容凝住,臉色壹陣青壹陣紅。
  曹彥達伸指戳他胸膛,大聲道:“妳是什麽東西!這裏輪得到妳說話麽?叫妳們觀裏“彥”字輩的出來說!什麽玩意……”話沒說完,史弘誌猛壹揮手,怒道:“俺菇苗觀裏彥字輩的,昨晚都死在靈官殿啦!咱們不遠千裏而來給妳們助拳,平白犧牲性命,還不值壹頓飯!”
  曹彥達被他壹推倒地,傷腿疼得死去活來,大叫:“妳……妳們這些鄉巴佬,造反啦!”其余的紫星觀弟子紛紛上前,伸手去推史弘誌:“幹什麽、幹什麽!動手打人哪!”沒想到史弘誌卻壹動也不動,周圍的外觀弟子面色陰沈,反而圍了上來。
  紫星本觀的人馬只剩下十來個,其余五十幾人全都是刀門同宗的外觀弟子,扣掉存心觀望、兩不相幫的,雙方也還有兩倍以上的差距,形勢登時逆轉。紫星觀諸人被圍在中間,曹彥達哇哇大叫:“妳們……妳們別亂來!宗主要知道了,妳……妳們沒個好死的!”
  蘇彥升手按劍柄,沈聲道:“史兄弟,妳們想怎樣?”
  史弘誌原本只想發發牢騷,不想肘腋生變,轉眼竟已到了這個地步,心想:“若讓宗主知曉,我壹定完蛋大吉。”忽起歹念,喝道:“妳們這般欺負人,當我們是什麽?不先替昨晚犧牲的弟兄們收屍,只想找妳師傅!”左右被激起敵慨,紛紛騷動起來。
  蘇彥升冷笑:“大家都是同門,妳說的是什麽話來?妳想吃飯,難道我肚子不餓麽?試問妳袋裏,有多少銀錢能餵飽這麽多人?我身上可是壹毛也沒有。”眾人壹陣錯愕,頓時無語。
  蘇彥升又說:“昨夜走得匆忙,錢囊都留在靈官殿中。我正要帶妳們回去,取了銀錢,才好辦事。”眾人半信半疑。史弘誌唯恐氣勢壹弱,再也殺不了紫星觀諸人,忙道:“用不著那麽多人壹起走,我與妳同去,眾人在這裏等便是。”壹使眼色,三名與他相熟的外觀弟子頓時會意,便要押著蘇彥升壹起離開。
  忽聞壹聲長笑,壹人從大樹上跳了下來,吐掉口中長草,搖頭道:“我勸妳莫去為好。”來人約莫二十出頭,年紀很輕,頷下留著粗硬燕髭,貌似粗豪,雙眼卻時時綻出嗤笑般的神光,十足的玩世不恭。他生得虎背熊腰,束腕長至肘底,以皮索交纏縛起,壹身紫衫快靴,頗似江湖遊俠。
  蘇彥升打量了他幾眼,冷冷說道:“原來是妳。”
  那人懶憊壹笑,撇了撇嘴:“我也不愛來啊!是掌教真人放心不下,硬逼著我來瞧瞧。沒想到卻遇上了狗打架。”曹彥達怒道:“呸,妳嘴巴放幹凈點!”那人呵呵直笑,晃晃悠悠走了過來,也沒看他怎麽動作,“啪!”壹聲脆響,曹彥達已被摑得眼冒金星,左頰高高腫起。
  “昨夜在靈官殿,就屬妳最丟臉,墜了本門的聲名。妳若管不住舌頭,我可以代勞,壹刀割去便了,以後也省得麻煩。”反手壹掌,又是“啪!”壹聲脆響,打的居然是史弘誌。
  “妳也知道還有同門的屍首棄在靈官殿,無人收埋麽?只想著銀錢,想著填飽肚子,丟不丟人?”史弘誌撫著腫起的面頰,連他何時舉手放落都沒看清,見左右均面露愧色,心知大勢已去,低著頭不敢造次。
  蘇彥升冷眼旁觀,忽道:“妳壹直跟著我們?”
  那人兩手壹攤:“掌教真人只讓我照看,沒讓我插手,要不是有群笨蛋打算自相殘殺,我是只想在樹上睡大頭覺,睡到妳們回山了再去交差。可惜啊,樹欲靜而傻蛋不止,誰得了好處?”圈指銜在嘴邊,壹聲長哨,壹點黑影自遠方狂奔而來,眨眼便至,卻是壹匹通體紫亮、飛鬃如雪的高大駿馬。
  那紫龍駒除了鬃毛、尾巴,連四蹄與吻部都是白的,急奔倏停,到眼前才覺比尋常馬匹高出壹個頭不止,猶如馬中的巨漢惡來。馬鞍兩側掛了兩只皮囊,鞍畔除了卷起的鋪蓋,還有兩柄並鞘長劍。
  那人拍了拍馬頸,馬卻甩甩鬃毛,不怎麽搭理;說是主從,看來更像是壹起混的酒朋食友。他從鞍側的皮囊中拿出幹糧,分給眾人,朗聲說道:“人死為大,昨晚犧牲的同門尚在靈官殿,總不能教他們曝屍荒野。吃完餅子之後,眾人隨我回去,壹同為他們收殮,帶回故鄉。”
  有人說:“如果……如果再遇上妖刀,那該怎辦?”
  那人笑道:“打不過就逃啊!妳若不幸犧牲,想不想有人為妳收埋?”壹幹外觀弟子都覺有理,忙不叠的點頭。史弘誌道:“鐘山離此甚遠,我們觀裏有七、八位弟兄喪生,光是置辦棺木、雇用馬匹的費用……”忽覺心酸,忍不住低下頭。
  “不妨。”那人笑說:“掌教真人早有交代,此次的傷亡撫恤,將由總壇全數支應,眾人不必擔心。”
  總壇雖無錢無糧,但掌教真人既許下承諾,自會由青帝觀出面處理壹切;思及此處,的確是沒什麽好擔心的。史弘誌等外觀弟子大喜過望,放心大嚼起來,頓覺這幹餅似乎特別香甜。
  那人笑著對蘇彥升說:“妳不來麽?”
  蘇彥升面色鐵青,寒聲道:“我找師傅去。”
  “我已派人去打聽了。據說附近有人曾見壹名仙風道骨的道長,往紅螺峪的方向去。”那人笑著說:“料想妳也信我不過。妳若要找,便自己去找罷。貴觀弟子的遺體,我會著人貯裝打理,先行送回真鵠山,妳就不必謝我啦。”說著牽起韁繩,率領壹幹外觀弟子離去。史弘誌等均對紫星觀深感不滿,“呸”的壹口唾在地上,頭也不回,聽任那人指揮。
  曹彥達咬牙切齒,恨聲道:“二師兄!便讓這廝走了麽?再怎麽說他也只有壹個人,咱們並肩子齊上,剁也剁死了他……”
  蘇彥升瞥他壹眼,冷然道:“妳有膽子殺掌教真人的關門弟子麽?”
  曹彥達壹楞:“他……他是……”蘇彥升目光望遠,仿佛正以無形之劍刺著那個率眾遠去的寬闊背影,壹個字、壹個字的說:“就是他。掌教真人唯壹的徒弟,“策馬狂歌”胡彥之!”
  “披羽神劍”鶴著衣,東海三大名劍之壹,畢生曾收過五名弟子。而唯壹活到現在、被公認能接掌其衣缽的,只有人稱“策馬狂歌”的關門弟子胡彥之。
  胡家是東海仇池郡望族,世稱“古月名門”,富甲壹方,只可惜人丁單薄,族中不旺。胡彥之自小父母早逝,被忠仆送往青帝觀,歷時十五年而藝成,遂散盡家財,四處遊歷,贏得“策馬狂歌”的俠名。為顧及古月名門、仇池胡家的最後壹根孤苗,鶴著衣遲遲不肯讓他受戒,胡彥之平時極少待在真鵠山,因此曹彥達等都不曾見過。
  “以他的個性,既然敢孤身前來,近處壹定伏有人手。”蘇彥升冷冷的說:
  “若是輕舉妄動,不過平白給他壹個殺人的借口而已。”
  “師兄,現在呢?我們……我們要往哪去?”
  “去紅螺峪。”蘇彥升頭也不回,風中傳來他利刃壹般的聲音:
  “若不想死,就得在師傅想起我們之前,先找到他老人家的行蹤!”
  ◇ ◇ ◇
  蘇彥升、曹彥達等壹行十余人,沿著紅螺峪的峽谷壹路搜尋,遙遙望見崖底升起壹條灰煙,發現黃纓與耿照的身影,還有躺在崖底的魏無音遺體。曹彥達回頭大叫:“二師兄,妳快過來看!”
  蘇彥升臨崖探頭,見那人面貌清臒、寬袍大袖,果然是“琴魔”魏無音,又聽得黃纓、耿照兩人大叫,提氣問道:“那位可是“琴魔”魏無音魏前輩?”他內力造詣遠非耿、黃二人能及,這壹下穿透嘯風激流的聲響,清清楚楚傳入兩人耳中。
  黃纓唯恐他們掉頭離去,大聲回答:“是!不過他死啦,妳們別怕!”
  蘇、曹等面面相覷:“魏老兒……死了?”
  蘇彥升心想:“找不到師傅,又失了鹿師弟的蹤跡,沐雲色有談劍笏、許緇衣保護,壹時間難以得手;再加上靈官殿壹役損失慘重,我又折了師傅的顏面……這些罪名,我壹條也擔不起。”以鹿別駕睚眥必報的性子,如能取得魏無音之屍泄憤,說不定便能轉移焦點。
  他打定主意,大叫:“這位姑娘可是水月停軒的師妹?在下觀海天門蘇彥升,並不是壞人。”黃纓開心得幾乎要飛起來,圈著小嘴大聲回答:“我是水月停軒門下,姓黃,單名壹個“纓”字。快點垂繩來救我們--”
  “底下都還有些什麽人?”
  “我們師姊妹三個,這位是白日流影城的耿照耿兄弟!”黃纓叫道:
  “我……我二師姊染紅霞也在這裏,妳們趕快放繩子下來!”
  “萬裏楓江”染紅霞的聲名傳遍東海,正邪兩道無不知曉。黃纓知她與耿照都不是舉足輕重之人,唯恐對方不救,趕緊把師姊的名頭擡出來。
  蘇彥升聽得壹凜,四下張望,問道:“二掌院也在麽?怎……怎不見人影?”
  黃纓仰頭圈口,指了指巖洞道:“她受傷暈過去啦!妳們快些垂繩,別凈問這些不相幹的。待上去後,什麽都說與妳聽!”蘇彥升回頭吩咐:“去找繩索來,越多越好。如無現成的,取些被單布疋也行,動作快些!”左右稱是,紛紛擠進烽火臺去。
  要帶走魏無音之屍,決計不能讓指劍奇宮的人知曉,否則麻煩旋踵而至,永無休止。
  這水月門的小丫頭,還有那流影城的耿姓少年都不是要人,本想順手殺了,神不知鬼不覺;豈料染紅霞也在崖下,此女的武名傳遍東海,據說猶勝師妹任宜紫壹籌,約與許緇衣相類,是個麻煩人物。“若是昏迷不醒,也還好辦。”蘇彥升暗忖:“若她神識尚且清醒,只等拉到半空中時,再將繩索割斷,這崖壁四五丈高的距離,摔也摔死了她。”
  卻聽耿照大叫:“快走!這附近十分危險,不要靠近!快快離開!”
  他探頭道:“小兄弟!妳說有什麽危險的?”
  耿照叫道:“萬劫妖刀,便在附近!妳們若不離開,便以繩索垂將下來,先避壹避。妖刀下不來的,這裏很安全。”天門群道聽得壹楞,俱都笑了出來。曹彥達忍不住笑罵:“他奶奶的!黃姑娘,妳相好的腦子不清楚啦,居然說下頭比較安全。依我看,妳們就別上來啦。”
  黃纓聽他言語粗鄙,大起惡感,只是求生的機會千載難逢,暫不與他計較,掄起粉拳猛揍耿照:“妳閉嘴好不好?添什麽亂!”無奈耿照的肩臂肌肉結實強壯,打得不痛不癢,倒是她自己十指指節隱隱生疼,不禁氣結。
  年輕道士從臺中搜出十幾條粗索,通通接在壹起,沿著崖畔垂了下去。
  黃纓見繩頭越來越近,歡喜得差點掉下淚來,回頭對耿照說:“妳去將紅姊她們背出來,我先上去,壹會兒便輪到妳們。”耿照搖頭:“別上去。聽我說,妖刀就在附近……我聞到那股味兒了。待在崖上,只是平白送命而已。”黃纓握住繩索,聽他說得鄭重,頓時猶豫了起來。
  蘇彥升遙遙望見,大聲道:“黃姑娘,煩請妳與耿兄弟幫個忙,將魏老前輩的遺體縛在繩上,讓我們先將他老人家拉上來。”黃纓壹聽,登時不肯放手,急道:“怎不先拉活人,拉死人做甚?”
  蘇彥升道:“魏老前輩是江湖名俠,死者為大。況且,妳二人若都上來了,誰能將遺體縛在繩上?”黃纓不依不饒,只說:“我不管,先拉我們師姊妹仨上去,別的沒商量。”
  曹彥達不耐煩了,怒道:“妳再啰唆,老子壹刀將繩索砍斷,誰都別上來!”
  這下連黃纓都聽出不對:“看來他們要的是老頭兒,不是想救人。”索性繩索壹放,冷笑:“是麽?這倒好,姑奶奶不上去了,有種妳們自個兒下來。”曹彥達沈不住氣,急忙罵道:“小浪蹄子!妳犯什麽渾?快將屍體縛上!”
  蘇彥升寒著臉低喝:“妳才犯渾!閉上妳的嘴。”揚聲道:“黃姑娘,妳是聰明人,我不跟妳繞彎說話。妳將魏老前輩的遺體縛好,我拉妳們壹塊兒上來,這妳總能放心了罷?”
  黃纓還未答話,始終歙鼻聞嗅的耿照突然擡頭,自言自語道:“來不及啦。”問黃纓:“妳信不信我?”黃纓被問得壹怔,俏臉微紅,咬牙道:“妳要敢騙我就死定啦,姑奶奶剁了妳餵狗!”耿照點頭:“讓我先上去。”
  黃纓知他不是貪生怕死之人,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耿照拉住繩索,大聲道:“蘇道長!請讓我先上去。”稍微退開了小半步,有意讓蘇彥升看見自己。蘇彥升皺起眉頭,忽見他背上布包的形狀十分眼熟,心念電轉,不禁壹凜:
  “是赤眼!”
  他見過魏無音持赤眼與幽凝相鬥,知道此刀不是以接觸人身的方式寄體,持之無礙,心中大喜:“若得赤眼刀,價值更勝魏老兒的屍體百倍!”強抑狂喜,不讓聲音泄漏壹絲心情,答道:“好吧!妳先上來。”右手握住劍柄,待耿照爬上山崖,便要殺人奪刀。
  繩索的壹頭綁在崖畔的壹株大樹上,耿照試了試緊度,雙手攀住壹蹬,沒等崖上的道士們拉起,踏著崖壁往上攀爬。蘇彥升暗自凜起:“這小子身手不壞!”低聲吩咐:“壹會兒他爬了上來,大夥兒並肩子齊上。”眾人會意。
  另壹名紫星觀弟子屠彥昭嘴唇微舐,瞇眼笑道:“師兄,我瞧那姓黃的小妮子身段不錯,水嫩水嫩的,是不是……這個,嘿嘿。”旁邊的瘦子蕭彥坤怒斥道:“妳犯什麽渾!要喝頭湯,輪得到妳小子麽?也不問師兄喜不喜歡!”
  屠彥昭揍他壹拳,冷笑道:“師兄是什麽人物,愛這種鄉下姑娘麽?我聽說那染紅霞才是武林中少有的美人,貌美如花、性烈如火,像這等罕見的銷魂胭脂馬,才配得上師兄的人才!妳少在那兒瞎撩撥!”眾人壹陣哄笑。
  蘇彥升想到赤眼即將得手,再加上尋獲魏無音之屍的大功,心情大為放松。那染紅霞他曾在洞靈仙府見過幾回,年紀與自己相仿,的確是個高挑健美、玲瓏浮凸的端麗女郎;若能品嘗那具高高在上、不可壹世的嬌美胴體,在滅口之前盡情取樂,倒也是樁美事。
  他抑著笑意,板起面孔低斥:“大局為重。事情辦好了,再樂壹樂也不遲。”
  忽聽曹彥達嘟囔壹聲,指著林間:“二師兄,這裏照輩份往下數,除妳之外,再來便是我了。那個染紅霞歸妳,這壹個可得給我,誰都不許搶。”他腿傷不便,擔心不先說好,屆時大夥兒“嘩”的壹聲恐後爭先,怎麽也輪不到自己。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林中行出壹條嬌小身影,上身僅著小衣,玉色的肚兜裹著兩團小小乳鴿似的細致綿乳,渾圓的乳廓線條起伏柔潤,乳首尖翹,光看便覺得觸感無比嬌嫩。
  少女裸露出纖細的肩頸,雙肩對比嬌小的身材,算是相當寬闊挺拔,然而肩線瘦不露骨,渾圓有致,襯與細細的頸子、細細的鎖骨、細細的胳膊,精致可愛之中透著壹股結實健美,令人忍不住想恣意蹂躪,壹點都不怕會揉碎了她。
  她雖然生得嬌小,下身卻比上身要長得多。被雨水打濕的紗裙中,透出兩條白生生的結實美腿,並非是細細直直、如骨瓷般的纖弱之美,而是線條起伏玲瓏,隱含著肌肉的結實與力道、充滿柔軟彈性的壹雙長腿。
  仿佛呼應著雙腿的健美,少女的臀線渾圓峰起,連接到大腿的部分連壹絲贅肉也無,挺翹到教人無法移開雙目的程度,側看仿佛壹只曲線驚人的細頸圓瓶,美臀上幾可置物。
  天門群道看得呆了,誰也說不出話來。縱使少女繃帶纏頭,只露出壹雙空洞的美麗杏眸,小手裏拖著壹條粗大的鐵鏈,眾人也不覺有異;雖看不見少女的真正面目,已覺是天姿國色。
  少女裸著赤足,貓兒似的窈窕行來。
  沾著黑泥的小小腳兒形狀姣美,反而更顯白皙精致,與赤裸的肩頸肌膚壹樣,呈現出壹種塗了奶汁似、層層浸裹的滑潤漿白。這潤白是如此之濃,以致膝蓋、肘踝等皮膚較薄之處,透出的血色都成了某種粉酥酥的橘紅,加倍的柔嫩可口。
  屠彥昭“骨碌”壹聲,直著脖子猛吞唾沫,差點忘了滑動喉管,壹咳之下稍稍回神,喃喃道:“曹胖子,那姓黃的我不要了,給妳好啦!我……我要這個。”曹彥達嗯嗯應了兩聲,才省起他說的是什麽話,怒道:“放屁!她是我先看到的!”
  蘇彥升惦記著即將得手的赤眼刀,也不理曹胖子的渾話,見耿照離崖頂只剩丈余的距離,迫不及待伸手拉索。
  耿照壹躍而上,忽然抓著他向前壹撲。
  蘇彥升重心不穩,被推倒在地,心想:“不好!這小子早有準備!”正要起身,壹片潑漆似的滾熱漿液兜頭撒落,澆得他滿頭滿臉都是;伸手壹揩,卻見滿掌黑紅,濃重的腥刺味沖鼻而入,竟是鮮血!
  他壹輩子沒見過這麽多血。
  愕然擡頭,但見壹柄巨大的鐵鏈石刀揮灑開來,攔腰掃過三名師弟,那三個人形就這麽硬生生“爆”了開來,所有的肢體形狀壹瞬間粉碎殆盡,滿腔的血漿如瓶破汁流,隨著殘肢肉塊崩潰湧泄,轉眼便淌了壹地。
  蘇彥升瞠目結舌,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鞋底踩著血汙壹跤滑坐在地,顫抖著倒爬幾下,手掌“唧”的壹聲,忽然按進壹團溫熱濕黏之中。緩緩轉頭,赫見屠彥昭雙目圓睜、滿臉披血,頸部以下攤成壹片絞肉似的濃紅汁塊,白森森的斷骨四叉戟出,仿佛拗彎了的梳齒。
  他按壓之處似是壹團臟腑,手落漿出,溫熱的血汁混著膏脂,不住汩汩液湧,似乎還在跳動。
  蘇彥升慘叫壹聲,忽覺頸後風動,巖柱般的獰惡巨刃轟然掃至,千鈞壹發之際,被耿照推著滾倒開來,堪堪避過;“嘩啦”壹聲骨拆肉散,數不清的碎肉斷肢飛落在兩人身上,幾乎蓋滿。
  “快走!”
  耿照勉強從滑膩的血漿中撐起身子,拖著蘇彥升往烽火臺奔去。
  蘇彥升兩腳發軟、頂髻搖散,壹頭亂發被血汙漿住,忽然發瘋似的叫喊起來,雙手不住亂搖;耿照膂力強橫,壹把揪住他的衣領往後拖,“碰!”壹腳踢開了烽火臺的入口大門,拖著蘇彥升往二樓。
  這烽火臺乃是白日流影城的巡邏哨所,底部以土夯成硬臺,其上的建築則是簡單的木構:二樓是整片“回”字型的木制平臺,四周搭起掩護射擊用的女墻,上覆牛皮篷頂;平臺中央挑空,從壹樓的泥地上砌起壹座磚制的積薪槽。壹旦外敵來襲,於此間堆起柴草、幹牛糞燃燒,其煙筆直入空,數裏之外清晰可見。
  耿照將他安置在平臺上,透過女墻箭垛往下望,臺後的小校場已成壹片血池塘,十余名紫星觀弟子通通化成紅漿上漂著的殘肢斷體,有些被砸得糜爛不堪,有的卻指掌宛然,能清楚看出平滑齊整的斷口。
  他隱約覺得奇怪,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見碧湖拖著萬劫刀柄的粗大鐵鏈,靜靜地立在血池塘中央,雪白的裸足踩著壹地黑紅,顯得加倍白膩。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適應這把刀了。)
  碧湖被萬劫刀附身時,持刀的姿勢與上壹名刀屍何阿三很像,明明身子輕盈,動作卻很笨拙;以細瘦的胳膊扛起巨刀,更是無端消耗肌力。經過壹夜的時間,她的行動逐漸回復成小個子的靈活敏捷,走路開始有了少女的嬌美韻致,改扛刀為拖刀,出招也多以鐵鏈發動……
  而鐵心木的氣味,證明她已開始修習萬劫的獨門武學《不復之刀》。
  --但,什麽是《不復之刀》?
  耿照抱著頭,幾乎想壹把擰將下來;無奈腦海之中還是空空如也,什麽都想不起來。“可惡!”他咬牙切齒,努力回憶著萬劫刀與鐵心木之間的關連,忽聽蘇彥升尖叫:“快!快叫人來!都殺光了……都死光啦!”從懷中摸出壹只火號銅管,對天壹拉,“咻”的壹聲尖銳聲響,煙火沖上白日青天!
  大白天的看不見火花,然而那只信管不停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碧湖身子微微壹顫,空洞的眼眸望向臺頂。“糟糕!”耿照趕緊奪過來,遠遠擲出,已然來不及了。
  碧湖拖著萬劫刀點足掠至,鐵鏈“喀啦啦”的壹甩,石刃呼嘯而來,轟的壹聲巨響,烽火臺的木構塌去壹角!偌大的四角木臺搖搖欲墜,碧湖正要揮出第二刀,陡聽壹聲長嘯,馬蹄聲才在林間響起,壹道黑電似的巨大馬影已穿出樹林!
  馬上之人正是“策馬狂歌”胡彥之。
  他著人安置好史弘誌等外觀弟子後,便折回原路,循跡找尋蘇彥升壹行的蹤影。胡彥之周遊天下,曾拜師學過無數雜藝,精擅壹門名喚“縮地法”的捕獵追蹤之術,其實已尋至附近。仗著那罕見紫龍駒的神異腳力,壹聞本門警訊立即趕來,遙遙望見壹地的血池殘肢,驚駭之余,不覺動怒:
  “妳是何人?竟敢如此殘殺!”按住鞍上的並鞘雙劍,便要擎出。
  他與碧湖之間相距約二十步,便是算上了鐵鏈,猶勝萬劫之長;但以紫龍駒的速度,卻是眨眼可至,碧湖絕對不及回刀出手,雙方可說是勝負已定。
  耿照探出女墻,正想叫他劍下留情,勿傷了碧湖姑娘的性命,腦海中電光石火壹閃,無數掠影殘識陡然間組合起來,終於明白那些切割平滑的肢體是怎麽來的,急得大叫:“小心她的刀--”卻見紫龍駒四蹄交錯如影,雪壹般的長吻烈鬃已突入十步之內!
  碧湖果然不及揮刀,靜靜而立,平舉萬劫。
  胡彥之迎著刀尖壹歪頭,控馬鉆入內側,順勢倒出劍柄,便要出手--
  耿照阻之不及,最後壹個“氣”字方落,胡彥之忽然向後仰倒,額間綻出壹蓬血花,手指松脫劍柄;紫龍駒的吻部濺出鮮血,迎風披額,覆住整只左眼。那馬前腳跪折,龐大的身軀“碰!”壹聲側倒在地,向前滑出丈余,連滾了幾圈才又壹躍而起,蒙著頭竄入林中,不住撞斷枝葉。
  胡彥之被拋下馬背,壹路滾到血池邊緣,伏地動也不動,血膩漸漸濡上衣衫。
  人如流星馬如龍。名動東海的“策馬狂歌”卻在壹瞬之間,人馬雙雙都被制伏。
  這就是妖刀萬劫的獨門絕學。隱藏在粗獷猙獰的石刃中,片物無聲、殺人無形,既殘暴又細膩的無形刀氣--
  “不復之刀!”




  附錄 東勝洲武道風雲
  ○卓爾於“雙尊”之上-秋水名鑒
  “壹鑒雙李,束海稱神二三大鑄號,四大劍門,五島奇英,六合名劍,七玄、八葉、九通聖:十方仙境,首雄蒼城。”
  --東海十絕歌佚名
  《 秋水名鑒》是壹本書。嚴格說來是部手劄,最初僅僅是為自己而寫。撰寫手劄的男子名叫秋拭水。
  在他死後,人們想起他燦爛的壹生,遂稱之為“萬刃君臨”,但秋拭水生前從未有過任何江湖名號。他武藝平平,只跟莊裏來來去去的食客零星學些劍法,他的本業是商人。
  浮鼎山莊秋氏是東海鉅商,百年來涉足鹽、鐵厚利,富可敵國,與央土任氏並稱東洲兩大豪賈,傳到秋拭水時正好是第七代,除了家傳嶺鐵轉運生意,更以搜集天下奇兵聞名,尤愛寶劍,與當世用劍名家交遊,遍閱世間名劍、名招、名人,眼光奇高。他將畢生見聞寫成壹部劄記,即為《秋水名鑒》。
  原本只在知交好友問流傳,聊作談資,然秋拭水立論持正,識見高人壹等,久而久之,竟成為江湖劍決的公證人選。 這些畢生在劍上爭勝、為榮辱而戰的高傲劍客,無不希望今生的至極壹戰得以傳世,永垂不朽,有誰比《秋水名鑒》的撰寫者更適合做旁證?紛紛連袂登門 秋拭水求之不得,常於觀戰後將心得寫出,收入名鑒之中,聲譽益隆。
第壹次妖刀之亂,黑白兩道無不受害。秋拭水精研古今劍史,提出“正劍可破邪刀”之說,從名鑒中選出六柄正劍、六名俠客,雖屆耳順之年仍親自奔走,終促成“六合名劍”集結,並親任領路之人,參與討伐妖刀的聖戰,最後壯烈成仁,以碧血為《秋水名鑒》寫下終章。
  文章千古事,風骨亦然。秋拭水與他的《秋水名鑒》,便是最好的註腳。
  秋拭水死後,浮鼎山莊迅速沒落,今日已逐漸被人遺亡心。
  “浮鼎山莊小檔案”
  ◆屬性:世家
  ◆家主:“迥潮別葉”秋意人
  ◆所在:東海道阜陽郡二合縣
  ◆眉批:
  秋拭水是個品味卓越的玩家、進取的冒險者,同時也是兼其理性與感性的記錄者和評論家旋可惜這些特質很難如家產壹般代代相傳。
  相較乃父,當代家主秋意人顯得意興闌珊,這位以風流惆儻聞名的莊主,十年前已極少露面,所幸還有壹雙兒女:十八歲的長子秋霜凈是被寄予厚望的繼承人,麽女秋霜潔年僅十三,據說小小年紀便出落得十分標致,將來必能帶來穩固的聯姻。
  秋家並無顯赫的家傳武學,搜羅的秘籍遺招雖不乏絕藝,但僅僅兩代還來不及整理清楚,更遑論建立系缽→即使歷代莊主中鮮有高手,浮鼎山莊仍有知名的劍術,以下幾項適為代表:壹腦謝瀟術壹 秋意人年少時曾在壹部無名劍譜中發現夾頁,錄有幾行沒有圖形、只有文字的劍法心訣。
  後來,他邂逅了東海沈劍世家的千金唐挽晴,卻被其父以武力拆散。秋意人頹唐之余,發現殘頁心法能使劍式威力暴增,終於痛下苦功,模擬海潮創制出“浩渺風來”、“長波靜月”、“滄滇無路”等三式,打敗沈劍世家家主,挾唐挽晴遠避孤島,兩人雙宿雙棲數月,唐挽晴才又孤身回到家中。
  如同秋意人的每段風流韻事,“回潮三式”改變了他的劍藝,卻沒能改變他蓬飄萍轉的心。此後秋意人所練劍法,再也無法超越“迥潮三式”,那運劍如潮的驚天威力由內而外,遠遠超越勉強配上的粗陋劍招。壹籌鑿樞劉雛 相對於父親的荒唐,秋霜凈從小就被送到蒼城山青羽洞儲胥仙境,拜入“霓電老仙”厲金闕門下,習得壹身玄功以及八式《大風劍》。
  《大風劍》雖日八式,但彼此乖悖、渾無相屬,等若八路迥然相異的劍法,交互運用威力無窮。秋霜凈五歲上蒼城山,十八歲才得退家,從此變得沈斂寡言。
  “蕭條起關塞,搖飏下蓬瀛。拂林花亂彩,響谷鳥分聲。披雲羅影散,泛水織文生。勞歌大風曲,威加四海清。”
  誠如八式《大風劍》所示,秋霜凈的人生似乎跳過了童年,提早走進重振家門的權力責任之中。對他而言,究竟是幸或不幸?對浮鼎山莊,又是幸或不幸?

  封底兵設:妖刀·赤眼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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