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五章 責任

　　可怕的信仰之力，在剎那之間湧入李淳風的身體。
　　如此力量，比當初叫離帝成了玄境巔峰鬼帝的願力強了數十倍不止。就在李雲心話音落下之後，李淳風身上忽然玄光大盛，散發出懾人的氣勢來！
　　“當初我到了渭城，雪山氣海被封。”李雲心平靜地說，“所以想要找到個法子沖開封印。”
　　“但妳從沒告訴過我人身不可以用願力，於是我就那麽幹了。結果險些功散身死。可由此也知道其實人身當中有了願力，還是能撐壹段時間的。我想這段時間，該足夠妳幹掉鵬王了。”
　　“或者，妳想要和我鬥壹鬥——但我保證我會比金鵬難殺。”
　　李淳風仰天長吸壹口氣，似是在體驗體內失而復得的洶湧太上之力。隨後壹笑：“我怎麽舍得殺妳。”
　　“倒是世上有兩個‘自己’這件事叫人十分不痛快，我早想正本清源。鵬王，如今是我們做個了結的時候了。”
　　金鵬聞言皺眉，便要立即遁走。
　　無論李雲心使了什麽法子叫李淳風重歸太上，眼下這個人都是三者中最強的。既已沒有必勝的把握，他便不願再在這裏糾纏——又不是三人被困在鐵籠中非要做困獸之鬥，他也就沒必要犧牲自己叫那二人當中的任何壹個得利！
　　因而直往高空中斜逸而出，怒喝：“正本清源？！妳這由我生造出來的東西，也配談本源？！”
　　可李淳風不追他。只仰了臉淡笑：“在我們從前的世界，強者為尊。在此界，難道不是同樣的道理麽？”
　　“妳投了個妖身。頭腦便天然不如人那樣敏銳聰明，空有強大力量而已。這幾千年來妳做過什麽？不過是在這中陸上做妳的太上妖王，將我們來此地的使命與責任忘得壹幹二凈！”
　　“到如今妳這蠢貨頭腦還在想些什麽？因為李雲心的際遇而感到不平？委屈？要像壹條狗壹樣，搖尾討好向那邊的人證明妳才有用？哈哈——”李淳風冷笑，“妳早已不配同我提什麽本源了。留到今天才殺妳，算是仁至義盡！”
　　言至此處，他厲喝壹聲：“雷！”
　　天地之間忽然壹亮！
　　此前那道自雲山之上發出的炫目白光再次出現。這壹次這光來得更快——幾乎就在李淳風喝出那個字的時候，正轟在鵬王身上！
　　金鵬在這壹瞬間變成壹輪小小的太陽。強如李雲心這樣的人，也微微瞇了眼睛。
　　太上金鵬終於發出壹聲痛呼，身子像壹塊石頭壹般墜落。李淳風迎身而上，挾數億人的澎湃願力、發出壹擊！
　　金鵬尚有清明神智，在墜落時便結了禁制，生受這剛猛攻勢。
　　可未能完全化解，身子又被高高轟上了天——正被不知何處的雲山所發的第二擊命中。壹時間霞光燦爛、靈氣四溢……乃是被切切實實地傷到了雪山氣海、經絡關竅之兆——至少有那麽壹瞬間，已無法控制體內妖力，險些崩潰了。
　　這位鵬君壹日之內同三位太上正面硬撼，不可謂不強悍。可他所面對的這三個太上——實際上只是兩位——卻都不是什麽正經人。他遭到接連暗算，至此時已實力大損。偏高空之中又有雲山助陣，叫他走也走不脫。
　　只用了十幾息的功夫，便實實在在地落了下風。他傷不到李淳風，李淳風卻用了舍命的打法——仿是自知如今體內的乃是香火願力，並不能長久，因而只壹心想要格殺這位太上鵬王而已。
　　他們兩個鬥得精彩燦爛，李雲心卻果然壹動不動。
　　既不助李淳風殺鵬王，也不助鵬王殺李淳風。倒是凝立半空之中，瞇了眼睛往更高處看。
　　雲山已發射了五道光束，每壹道的威力都強得可怕。
　　他去過雲山，也曾試著以假死的方法用龍魂復活潛入內部。由此他對雲山外面那數道防禦力量的強弱是有切實體會的。
　　雲山之外的禁制很強。但以李雲心如今看，大概也只是能攔住太上境界的高手硬闖。而眼下雲山所發射出來的力量……該已經消耗了其內部許多的能源儲備了吧。它本不是壹件進攻性的武器，更偏重防禦。該是因他交給李淳風的那個謝生做了壹些改造，才有了如今的威力。
　　可那謝生又不是神。他不可能憑壹己之力叫那樣壹個龐然大物改頭換面。雲山自始至終隱藏行蹤，該是在防禦方面出現了壹些問題。因此才沒法兒露面，只在更高處蓄勢待發。否則這樣的東西懸在高天之上，是何等的威懾力！
　　他便輕出了壹口氣。在這片靈力恣意縱橫的區域站穩身子，看天上的日頭。
　　鬥到如今已經快過去壹天了。太陽雖慢慢西傾，卻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可他已去過太陽裏，曉得那東西的真實模樣——不過是人工造物罷了。便又在心裏生出某種不真實感。
　　回了神，正聽到壹聲轟隆巨響——雲山所發射的光束第七次轟到鵬王身上。這壹次的光束略顯黯淡，似乎能量有些不足。可金鵬已是強弩之末。捱了這壹擊、又被李淳風換了壹擊，終是被轟到地上去。
　　到這時，預感到末日將近的太上鵬王才終於放下自己的驕傲，聲嘶力竭地喝：“李雲心！我死了，下壹個就是妳！！”
　　李淳風追擊下來，壹掌將他的腦袋轟入土中。
　　壹位太上被如此平平無奇的打法轟中，該的確是要不成了。
　　然後他站在金鵬的身旁，看李雲心：“他說得有道理。我不會殺死妳，但妳也不會好過。雲心，妳想想看，妳該怎麽做？”
　　李雲心便也慢慢落了地。但在落地時將左手壹揮——
　　他那身後的巨人立即往左前方踏出壹步，正迎上半空中那蜈蚣壹般的梧桐巨木。兩者便絞到壹處去，發出可怕轟鳴。
　　但他與李淳風都對這忽然的襲擊不感驚詫，仿是早預料到金鵬會有此壹招。
　　李淳風便笑起來，低頭看腳邊的手下敗將：“所以妳瞧瞧。妳的頭腦，同我這兒子也沒法兒比。以為重傷了他、他就會迫於形勢來幫妳？制衡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新得了力量可以殺妳也可以殺他，我卻選了妳。因為我和我這聰明的兒子都清楚，他身上有我要的東西。”
　　“更明白在我們兩個聰明人之間，存在談判的可能。而同妳這種蠢貨……”李淳風搖搖頭，猛地壹掌轟入他的身子，“沒任何可能。”
　　整片天空都忽然變成了淡金色。
　　無數雪花壹般的金羽紛揚落下。
　　李淳風將手從金鵬體內抽出、站直了身子。屍體上的流光自七竅匯入他體內。
　　李雲心輕出壹口氣：“照理說，壹刻鐘之前妳就該功散身亡了。”
　　李淳風微微壹笑：“因為我給妳的那幅圖中畫的不是我的神魂。而是壹個鬼修之魂。妳的那些願力，正是我的大補之藥。雲心，妳的每壹步，我都料到了。”
　　金鵬身死。
　　那梧桐巨木便也忽然僵直不動。本與它糾纏壹處的巨人被裹住、壹時間不得掙脫。但下壹刻梧桐巨木化作壹片黑光，將這巨人裹挾其中。隨後黑光如褪色的水墨壹般漸漸淡去，而巨人竟也淡去，仿佛隱入了另壹片遙遠而未知的空間。
　　天地之間變得空蕩寂寥。天邊昏了壹大片，似是被什麽人的血染紅了。
　　在平坦廣闊的大地上，李雲心低嘆壹口氣：“我不明白，李淳風。”
　　“為什麽不能放過我。”
　　李淳風便背了手，微微側臉。他怔怔地往巨木與巨人消失的那片天空看了壹會兒，轉臉說：“因為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