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沁紙花青

修真武俠

悶雷滾過雲層,將其中水汽盡數碾了出來。從第壹滴雨水落下到暴雨傾盆,只用了兩息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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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道器

心魔 by 沁紙花青

2019-2-3 20:26

  但此刻聽到的也並非只有“住手”這兩個字而已。
  因為又看到這李雲心在虛空中斜斜地點了壹筆,似是完成了符箓——然而金光子看不出這符箓是做什麽的——而後他身形猛地壹漲,片片鱗甲樹立,重露出兇狠而暴戾的獰笑、滿口雪亮雪亮的獠牙來:“還知道,妳那第五件寶貝,名曰——”
  “仙——人——骨!!”
  這伴隨這如雷的聲音同來的,是電射而至的神魔!
  這壹次的李雲心來勢比前兩次都更加兇猛,速度更不可同日而語——仿佛之前的兩個分身出手只是閑庭信步,而今,卻是舍命狂奔了!
  空中轟隆隆地爆出壹連串的氣霧來,他的話音還未落,人便已沖到了金光子的面前——幾乎可以看得清他鱗甲上最最細微的裂痕了!
  金光子的第四件法寶——此刻在她手中催至最盛的,正是名曰“浮世鑒”!
  而她身上的第五件法寶……也正是名曰,“仙人骨”!
  這李雲心都說對了!他怎麽知道?!
  玄境修士的斷喝與李雲心的暴喝同時傳入她的耳中,在這壹剎那、壹瞬間、那蠅蚊翼翅都來不及振動壹次的短暫時刻,許許多多的念頭同時湧入她的腦海——
  李雲心想要借死遁走的計謀被看穿,他為什麽不立即扭頭便走?
  他分化出兩個真身又盡數被毀,為什麽會做這種蠢事?
  他為什麽會問自己是不是心裏很苦?
  他又為什麽變得這樣鎮定?
  他為什麽對自己笑?
  為什麽說那些……話?
  為什麽……他為什麽……
  心思細膩又高傲的金光子,這壹次極認真地對待這曾經戰勝自己壹次的敵人。因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將他的壹舉壹動、甚至每壹個神態表情都盡收眼底!可便是在這壹刻……那許許多多令她或不安或者愉悅或疑惑的神情,統統湧進了腦海來。似乎每壹個細微的表情都意味著什麽代表著什麽、似乎她終於知道了自己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從何而來然而……
  她抓不住!
  她沒法抓住某壹個確切的念頭、得出壹個確切結論、好叫自己知道——那不安到底從何而來!
  只是……事情不對勁!
  玄境修士的那壹聲斷喝,將她這念頭再壹次加深、令她心中的不安感徹底轉化成了恐懼。也因著那壹聲,與李雲心的兇悍表現——
  金光子心中再無其他念頭,而只是剩下——殺死他!壹切問題……就都解決了吧?!
  於是最後壹個手訣成型。
  雙掌當中那亮得幾乎奪走世間壹切光輝的“浮世鑒”,立時噴射出恐怖的力量來!
  可怕的爆炸發生了——發生在這壹片被琉璃劍心的玄光所籠罩的空間裏。能量從金光子手中浮世鑒的那明亮壹點中噴射出來,眨眼之間就充斥了整個球狀光罩。此前李雲心的化身炸裂時也有這樣的情景,但那時候,至少還看得到火焰、煙霧、飛揚的碎屑。
  可這壹次,就只有壹條又壹條色彩濃重的火龍、電龍,糾結纏繞在壹起,在每壹寸空間當中瘋狂地翻卷著、膨脹著、毀滅著!
  這可怖的情景發生在壹瞬之間——火與電迎面而來,又被琉璃光罩死死地圈禁在裏面。饒是如此,許多化境修士仍是情不自禁地往後仰了仰頭,仿佛烈風吹拂到了他們。
  在這可怕的爆炸發生之前,玄境修士喝了壹聲“住手”——這樣的高人,是極難如此失態的。因而眾修心中對此的驚詫甚至遠勝因這可怕爆炸而引起的驚詫。
  可到了這壹刻,玄境修士卻又不發壹言了。
  琉璃劍心幻化出的光罩籠住了方圓壹裏的區域,而今全被狂暴的能量亂流填滿,便比壹輪驕陽還要更加明亮奪目。他們壹行百來個修士,相對於這巨大光球來說,便只是小小的黑點罷了。整個聯軍大營乃至再往外數裏、數十裏,都被這光映得宛若白晝……
  這是多麽可怕的力量!
  “這是……幾十個,大成真人境的力量了。”玄境修士沈默地直面在距自己不足三寸處洶湧翻滾的火浪,低沈地嘆了壹聲。
  琉璃劍心,是劍聖遺物。真境修士金光子又與這寶貝性命相交,單就這玄光屏障而言,所發揮出的威力相去當年的聖人也不遠,他也無法輕易將其擊破。
  真境修士聽到了他的嘆息,略猶疑了壹會兒,才小心地問:“宗座……剛才為何喝那壹聲?可是有哪裏出了岔子?”
  他問的這句話,也是身後的近百人想要問的。實際上有這位玄境修士在,這些人倒不是很擔心什麽妖魔。這位高修,乃是希夷玄妙境界,道號枯蟬子。從前是道統十八洞天當中蓬萊洞天的壹位首座。但後來瑯琊洞天的宗座昆吾子遇害,他便繼任了瑯琊洞天宗座。
  隨這樣的高人往此處來,實則人人都是存了臨陣學習、觀摩的心思——那妖魔不開眼、跑來這裏撒野,正可以拿給他們練兵。
  ——如今卻未想到……這位枯蟬子宗座,竟失態了。
  真境修士問了這話,枯蟬子便略沈默了壹會兒。琉璃光罩內的火雲還未散去,且看著竟有愈發熾烈之勢。
  如此再過兩息的功夫,枯蟬子才又嘆壹聲,指指這罩內、並未回頭:“本座問妳們。可知道金光子掌門身上帶著的神仙披、天地鑒、收雲臺、浮世鑒,都有什麽說法?”
  這話問的是“妳們”。於是人人都曉得,是有些考量之意的。
  因此……心放了下來。玄境高人竟可以在這可怕的戰場旁考量他們,可見壹切還是盡在掌握。
  真境高人自然也不會去答這個問題。於是便有壹個化境的修士思量了壹會兒,出聲道:“回宗座。”
  “依著弟子平日裏修行而來的說法,這四樣法寶並列,便可成壹件道器。”
  枯蟬子未說話,只看近在咫尺的火雲。但他身後的真境修士知曉他的心意,便開口道:“宗座的本意是叫妳們互補短長。妳既然說了,就將事情的頭尾都說出來——師兄弟當中有疏忽了的,可以查缺補漏。我再代宗座問妳壹句,何為道器?”
  那化境的道士看著也是很知曉些玄門奧秘的。因而聽了這壹問,微微笑了笑。也不如何畏懼那不遠處、看著幾乎是通天徹地的火雲了:“容弟子細細道來。”
  “我玄門中的修士修行,講究淬煉身體神魂,以期羽化飛升。但修行壹途漫長兇險,天下間又有邪魔外道行走,便總要有爭鬥。既有爭鬥,便也要有用來爭鬥的法子。”
  “天人傳下道法,前輩高人們,則煉出了法寶。咱們修行人,肉身乃是寶鼎,珍貴非常。即便強橫,也不能如愚鈍的妖魔壹般,將肉身當了刀兵來用。因而這法寶,便是咱們的利器。”
  “然而人力有時窮。壹個人的力量,總有個限度。壹件法寶的力量,也有個限度。可倘若用奇妙的手段、將數件法寶統合起來、令其各司其職,卻能發揮出……數倍於單件寶物的力量。”
  化境修士說到這裏的時候,也不過只過了十幾息的功夫罷了。
  但地上,已經全亂了——凡人哪裏能見過這樣的情景?況且是在夜裏、忽然出現在大營中的!壹時間如白晝壹般的地面上,數萬軍人亂作壹團,在天空中看下去,就仿佛是被挖開了巢穴的螞蟻——奔走踩踏,死傷不計其數,幾要潰散。
  然而天上的近百修士,卻是連看都沒有看地上的那些螻蟻壹般的、原是為他們運送紅土而來的凡人們。
  化境的道士繼續說下去:“譬如說,金光子掌門身上的這四件寶物。倘若……要我來鬥膽推演剛才與妖魔爭鬥的思路的話,我想當是如此——”
  “神仙披,是用來護身、誘敵的。引誘那妖魔全力來攻,打殺得愈狠愈好。枯蟬子宗座在來時的路上說探查那妖魔的妖力,瞧著已是大成真人的境界了。剛才又說這罩內的力量相當於數十個大成真人境界的修士傾力出擊——可見那愚笨的妖魔是上了鉤——同金光子掌門使盡了力量。”
  “妖魔使十分的力氣,神仙披便還他十壹分。而這些逸散的靈力、妖力,則被法寶收雲臺收納起來。神仙披、收雲臺,這兩件寶貝合力,又能將金光子掌門銅墻鐵壁壹般地護住——譬如此刻。”
  道士又看了壹眼那巨大的火球。
  ——光芒仍舊炫目。它……看著已不是火球了。而更像是被天人隨手拋到地上的煉丹爐——將原本屬於妖魔的恐怖力量增強、又化為可怕的真火,要將那妖魔的強橫肉身煉成飛灰。
  “此為守。”道士輕出壹口氣,“還有攻。”
  “——以浮世鑒來攻。浮世鑒,可以將收雲臺當中的強大力量盡數還給那妖魔——任憑他銅頭鐵骨,在這樣的煉爐裏也捱不了多久。我想……如今金光子掌門正被神仙披與收雲臺牢牢地護著,以浮世鑒對那妖魔窮追猛打。妖魔也必然逃無可逃——天地鑒洞燭天地,在這樣小的方寸之地,他是無處可藏的。”
  “這四件寶物——攻守兼備,配合流暢圓融,幾可稱得上渾然天成。因而此壹類,便是道器。”
  “如今金光子掌門以這道器應對那妖魔……倒是有幾分殺雞焉用牛刀的意味了。”
  他從容地說完了這些話。有些修士面露感慨之色,有些則看著若有所悟——似乎是當真聽到了什麽自己從前還不甚了了的。且這樣的人,看著也是不在少數。
  真境的修士便點頭:“妳說得正是。這道器壹道,也是當今的聖人在千年前心有所悟、參透出來的。在玄門數萬年的歷史當中也算是新奇的東西。唉,只嘆聖人遺物當中能為我們所用的寶貝並不多。到如今近千年的時間,所謂道器、也不過三項而已。”
  感慨了這些再看枯蟬子:“宗座……”
  枯蟬子便隔了壹會兒,才嘆道:“因而,本座方才才要她‘住手’。”
  他搖了搖頭,終於轉過身。
  “我們與妖魔的大戰在即。聖人將這道器賜予金光子,本該是聖人的心意,我不好說些旁的。然而如今……”枯蟬子略皺眉,“金光子掌門與這龍九似有仇怨。如今遭遇了,心中怨恨更深,竟然先用這琉璃劍心將二人籠住、而後再以這道器……要將妖魔李雲心活活煉死在陣內。”
  “但本座,剛才見那妖魔書寫了符箓。他所書寫的,雖然生疏,然而瞧著……卻是同我道統另外壹件寶物有關的法訣。”枯蟬子皺起眉,“壹個龍族的妖魔,竟得到了聖人遺寶的法決!此事非同小可,因而才叫金光子掌門住手、留那妖魔壹命好細細訊問!豈知……唉。”
  “宗座……倒不必擔心這個吧。”真境修士低聲道,“那龍九畢竟是龍族,肉身強橫的。已經煉了這麽壹會兒,想來雖該是捱不住了,卻不至於當即被煉死。”
  “若是,金光子掌門真與他有大仇、心中有劫未渡,想來也不會將他如此輕易地了結。留壹個殘軀,宗座盡可以先借來問了,再交還給金光子掌門。”
  “倘若是……她興起、不留神將那李雲心給煉死了,亦可拘他的魂魄來問。何必急於這壹時呢。”
  枯蟬子微微搖了搖頭:“話雖如此……唉。”
  實則他還是有些話沒有說出口的——即便他如今乃是瑯琊洞天的宗座、玄境的高修,有些話也不好對這些弟子們說。
  ——那金光子,似有些古怪。似是在遮掩些什麽東西。如果他所慮是真,或許她並不會給自己留壹個“活口”、或者是“可以訊問的魂魄”。這……蠢妖魔。闖來此地究竟是要做什麽?難道不成真是來送死的麽?
  枯蟬子便又嘆了口氣。
  到這時候琉璃光罩中的恐怖雷火,已經煉了半炷香的功夫了。
  枯蟬子嘆了這麽壹口氣,便打算轉過身、運起神識探壹探裏面的情況。
  金光子的修為雖不如他,但畢竟也是壹派掌門。而今在與妖魔爭鬥,他以神識去探,是犯忌諱的事。然而事到如今他記掛著那妖魔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法咒,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但就在此時,卻忽然發現身前原本恭敬地聆聽他教誨的修士們……
  猛地瞪圓了眼睛、直勾勾地向他身後看去!
  枯蟬子心中壹跳——到底……是將那妖魔煉死了麽?!這金光子!
  便皺了眉,也轉過身。
  ——正看到壹個身影雙手撐在了琉璃劍心的光罩上,仿佛壹個溺水者敲打魚缸、想要沖出來。
  旋即被洶湧焰火中的什麽人或事物……壹把拉了回去!
  那個身影是金光子。
  她的臉上,是寫滿了極度的恐懼……與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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