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六章 不義之財

　　孫承宗的入閣，是事先毫無征兆的。
　　這也引發了朝野的許多爭議。
　　當然，這對張靜壹而言，沒有多大意義。
　　孫承宗是很厲害，可是距離他過於遙遠。
　　當然，張靜壹自己也不知道，孫承宗剛來到京師，就幫他化解了壹場大麻煩。
　　張靜壹現在有千頭萬緒的事要處置。
　　卻不知，那被貶官的楊嫻，居然親自去了吏部主動請纓。
　　很快，吏部尚書周應秋親自與他談了片刻，隨即，周應秋便入宮去見魏忠賢。
　　這吏部尚書乃是天官，掌管著天下的選官，位高權重。
　　周應秋，當初正是靠著巴結魏忠賢起家的，壹向對魏忠賢馬首是瞻。
　　不過他是個滑頭，雖然魏忠賢交代的事要辦，可是對那些清流，他也盡量不得罪。
　　現在被貶官的楊嫻，求到了他的頭上來，他還是決定幫楊嫻說項壹下，算是賣個人情。
　　見到了魏忠賢，他先是規矩地行了壹個大禮，魏忠賢只擡眼看他片刻，道：“怎麽勞動妳親自來見咱。”
　　“有這麽壹個事，因為茲事體大，還是需請示九千歲。”周應秋恭恭敬敬地道。
　　魏忠賢擱筆，活絡了手腕，壹面道：“什麽事？”
　　周應秋道：“此前的翰林侍讀楊嫻，按旨，該下放地方縣裏去任縣令，內閣已擬出旨來了，只不過……他主動找到了下官，說是希望留在京師。”
　　魏忠賢的臉驟然拉了下來，來，冷冷地道：“這是陛下的意思，要貶他的官，他說留就留的嗎？他以為他是誰！周應秋，妳瘋了？這個時候，妳敢抗旨不尊？”
　　魏忠賢最忌憚的，就是有人奉旨不行。
　　其他的事都好說，可皇帝親口下的旨意，妳都不看在眼裏，妳還好意思自稱是我魏忠賢的人？妳這是嫌我魏忠賢死的不夠快？
　　周應秋卻是笑容可掬的樣子：“問題不在此，這楊嫻的意思是……寧願在京為巡檢……”
　　魏忠賢愕然。
　　要知道，這巡檢只是個九品官。
　　以前當然沒有京師設巡檢的規矩，可現在張靜壹已經開了先河，再設壹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縣令是七品官，而巡檢乃是九品，壹般人肯定不會選擇做壹個小小巡檢，何況是楊嫻這樣的進士出身的翰林侍讀。
　　“看來，是這位翰林不服氣，這口氣咽不下啊。”魏忠賢失笑。
　　“是的，下官也覺得是這個意思，不過楊嫻此人，歷來都有文名，此前又是翰林侍讀，滿腹經綸，說實話，他這壹次被罷黜，下官聽說，朝野內外都對他抱有同情。他如今是不甘心放到地方去，希望留在京城，和張靜壹打壹打擂臺。”
　　魏忠賢點頭：“此事，妳怎麽看？”
　　“這是奔著張靜壹去的，楊嫻顯然是想在坊裏做出實實在在的政績，讓人知道，他這進士出身的翰林，才是真正的父母官，本意……還是對張靜壹輕視，同時也是不服孫承宗的看法。可他不服也不成，孫承宗畢竟是帝師，名望甚高，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魏忠賢便又問：“那麽妳認為，楊嫻能辦好嗎？”
　　周應秋樂了，說實話，他雖然最後投靠了魏忠賢，可好歹周應秋也是進士出身，是讀書人，他面上是畢恭畢敬，可是心裏卻大抵是在想：九千歲，妳這是開什麽玩笑，那張靜壹壹個武夫而已，怎麽能和翰林侍讀比？
　　於是他沒有多想就道：“定能辦好，楊嫻現在是肚子裏憋著壹股子氣，又飽讀詩書，壹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樣的人，便是去做布政使和巡撫都足夠了，區區壹個街坊而已，還不是手到擒來？”
　　魏忠賢雖然對讀書人有所成見，可從宋朝到現在，近千年來人們對於讀書人的信仰還是深入人心的。
　　他聽了周應秋這話，便也有了信心，沒有再猶豫，便道：“這樣說來，咱們就擺壹個擂臺，讓張靜壹和楊嫻二人試試身手？看看孰高孰低？”
　　周應秋笑道：“九千歲明鑒，下官也是這樣想的，咱們就當看熱鬧，這是翰林院和張靜壹的事，下官聽說，那張靜壹對九千歲多有冒犯，處處和九千歲作對，下官心裏也憋了壹口氣啊。”
　　周應秋本是想表現出壹副為魏忠賢分憂的樣子。
　　誰料到魏忠賢的臉色卻是壹下子變了，厲聲道：“這是哪裏聽來的話，為何會有這樣的傳言，是什麽人在背後搬弄是非，胡言亂語？咱與張靜壹乃是密友，親如兄弟，不曾想外間有人如此饒舌，這是想要離間廠衛嗎？”
　　周應秋萬萬沒想到魏忠賢有這樣激烈的反應，笑容也給壹下子嚇沒了，壹時不知該怎麽說才好。
　　魏忠賢隨即溫和起來，淡淡地道：“這些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至於妳的提議，也不錯，就當磨礪磨礪張靜壹嘛，這是為他好啊！他是璞玉，不磨不成器，就讓這個這個……這個什麽來著？”
　　“楊嫻。”
　　“對，讓這個楊嫻去做巡檢，選壹個坊給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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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坊的會議，幾乎每個月的月初、月中和月末都要開的。
　　壹個月三次。
　　這時候，百戶所裏的總旗官，還有各街的街長、巷長都要參加。
　　當然，壹般情況，主持會議的並不是張靜壹，而是盧象升。
　　盧象升覺得張靜壹這種開會的風格很好，大家都湊壹起，檢討近日的得失。
　　其實這所謂的街長和巷長，說穿了，就是個吏，甚至連吏都不如，在任何壹個州縣，在官老爺眼裏，都是下賤的人。
　　可在這裏，大家能坐在壹起。
　　不只如此，張靜壹還在巡檢司設了幾個職位，有副巡檢，有司吏，有治安長，有宣傳長，有財務長，有民政長之類。
　　這些人和街長、巷長不同，都是各自分管自己的事。
　　當然，他們都是童生出身，但凡是能考中秀才的人，也不願意幹這種小吏做的事。
　　眾人落座，張靜壹最關心的，是大家報上來的數據，新開了多少鋪子，大抵需要招募多少人手，人流如何，街道近來有沒有人滋事，衛生的清理如何，甚至當下有什麽新的問題出現。
　　起初的時候，這些所謂帶長的文吏們是不敢暢所欲言的，畢竟……他們這樣的身份，其實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可慢慢的，在張靜壹的鼓勵之下，大家的話就多了。
　　照著規矩，張靜壹在這裏允許大家暢所欲言，哪怕是針對壹件事有什麽爭吵，也可以容忍。
　　當然，壹旦會議結束，做出了某個決定，那麽任何人就不得對這決定有所非議了。
　　會場上鬧哄哄的，彼此之間發言得很厲害，比如民政這邊，說是可以洽談幾個青樓來，而且已經談妥了，可分管治安的，自然顯得猶豫。他也不傻，壹旦青樓落地，到時不知會吸引多少閑漢來呢！大家喝了酒，鬼知道會惹出多少是非，這對他的工作而言，勢必要增加不少難度。
　　張靜壹只細聽著，壹壹做了決定，突然想起什麽事來，對司吏道：“前些日子，不是讓妳多摸底壹些數據嗎？我既是巡檢，也是錦衣衛百戶，按理來說，也該搜羅壹些情報，至少要對這京城的情況心裏有底，比如誰家有錢，誰家沒錢，還有哪些官戶家裏有人做大官的，他們家中的財產幾何，當然……問人財富是很忌諱的事，可大抵，還是需要衛裏還有巡檢司心裏有個數，這事辦的如何了？”
　　司吏姓王，壹聽這個，立即頭痛，苦著臉道：“回巡檢的話，這事，還真難辦得很，誰家有沒有錢，尤其是官宦人家，學生怎麽敢去問？”
　　其實張靜壹想摸底，並不是真想去偷去搶，而是他希望大抵有個模糊的統計數據，這對未來的商業發展有很大的好處。
　　現在見王司吏為難，便笑著道：“這有什麽難的呢，我看很簡單。”
　　王司吏便道：“還請張巡檢賜教。”
　　張靜壹想了想道：“可以這樣，妳先收買壹個讀書人，在士林裏寫壹篇文章，這文章就以朱門酒肉臭為題，痛罵士人擁有大量的土地，家中藏掖著大量的錢財，這錢財和土地，大多不義，理當分出來，為民分憂。”
　　這番話壹出，頓時把王司吏嚇得臉都綠了。
　　王司吏立馬驚嚇地道：“這……這若是寫出來，還不要被人罵死？”
　　張靜壹卻是十分淡定地道：“要的就是這個，文章壹出，妳就盯著士林的反應，且看誰家罵的最兇，誰最氣急敗壞的。這罵的越兇的，家裏就越是殷實，越是氣的跳腳的，定是家裏有金山銀山的。”
　　王司吏：“……”
　　張靜壹看著依舊滿臉為難的王司吏，接著道：“只是籠統的測算壹下而已，所以……心裏有數即可，去辦吧。”
　　正說著，外頭有人卻是匆匆而來道：“張百戶，張百戶，隔壁的天橋坊……設巡檢了，就在隔壁，還放了爆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