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命名術

會說話的肘子

都市生活

2022年,秋。
淅瀝瀝的小雨從灰色蒼穹墜落,輕飄飄的淋在城市街道上。
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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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縱身壹躍

夜的命名術 by 會說話的肘子

2023-1-16 17:15

  10號城市。
  “雲羅哥,咱們這是要去哪?”神代雲秀往皮卡上搬運著柴油,他和空嶼都換上了適合荒野的野戰作訓服,唯有神代雲羅還穿著壹襲白色狩衣,飄然出塵。
  神代空嶼忽然問道:“雲羅哥哥,妳昨天的白色狩衣不是臟了嗎,今天怎麽就換上新的了?”
  “啊,妳說這個啊,”神代雲羅笑瞇瞇的說道:“10天前我就在網上下單了,找10號城市私人訂制的裁縫鋪給我又做了幾件。”
  “10天前?”神代雲秀疑惑道:“妳不是上次回歸的時候才打算離開20號城市嗎?”
  神代空嶼若有所思,在其他人的視角裏,是慶塵故意坑了神代雲羅壹波,讓這位陰陽師高手去給騎士當護道者,然後眾叛親離。
  可如果神代雲羅十天前就在這裏訂了狩衣,那說明對方並不是被坑來的啊,而是故意裝作被坑過來的樣子,讓慶塵欠壹個人情。
  其實自己早就打算過來了!
  “雲羅哥,妳還沒說去哪呢?”雲秀問道。
  “去西南吧,據說那裏的風景很美,火鍋也很好吃,”神代雲羅回應道。
  “妳是因為得知慶塵在西南吧,”神代空嶼無力道。
  “快幹活吧!”
  神代雲羅在車子旁邊攏手而立,壹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神代雲秀和神代空嶼也都習慣了,這位哥哥從小就喜歡使喚他們幹活,自己則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
  ……
  清晨,008號禁忌之地以西,100公裏的西南荒野上有個小小的宿營地。
  營地裏篝火的火勢已經很小,堆起的木柴上冒著白煙。
  草葉上的露珠凝結著,最終滴落在泥土裏。
  慶塵終於蘇醒過來,壹旁的大羽、Zard、陳家章等人終於松了口氣:“妳算醒了。”
  此時慶塵的身上好幾處敷著草藥,血止住了。
  慶塵他們已經從地道裏走出來6個小時了,那條深淵之下的地底通道,竟然直接通向了禁忌之地外面。
  但他沒有急著起身,而是第壹時間給10號城市打去電話,詢問戰況。
  電話裏,羅萬涯事無巨細的給他匯報著昨晚發生的壹切。
  慶塵認真思索片刻回應道:“吃了這麽大的虧,王國組織應該暫時不敢再隨便使用密鑰之門了,老羅,接下來的時間就是我們蟄伏的發展期,不要錯過這個黃金時間,不然我們慢壹步,就會步步慢。對了,告訴2號科學家,他不用對我的血液進行基因測序了,我拿到了真正的神明之血,下次回歸時,我會讓Zard和大羽帶到鯨島上,再由妳轉交給他。”
  老羅笑道:“收到,2號科學家最近忙的頭都禿了,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估計能開心起來。”
  慶塵沒有回答:“還有其他事情嗎?”
  “老板妳想造納米機器人,納米機器人的研究專家說,他們現在的研究其實用處不大,因為最核心的生產技術都在財團手裏,我們要想生產這東西,光是造納米級設備就要花費兩百年時間,才能勉強追趕上財團的步伐。”
  慶塵陷入沈思。
  可這時,慶忌從荒野上走來:“只要妳開口,我們給妳設備。”
  慶塵擡頭看去,赫然是那位曾出現在10號城市的慶忌,對方身穿黑色麻衣,胸前紮著壹朵白色的銀杏樹葉,看起來像是在祭奠誰。
  不過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對方如何知道自己在這裏?
  如今他們從地底深淵出來後,行蹤是絕對隱匿的。
  但慶塵並不是很擔心,影子將暗影之門給了對方,李叔同又與此人同行,這肯定不是敵人。
  “慶忌!”大長老從篝火旁翻身起來,如臨大敵:“妳跑這裏幹什麽?”
  大羽、Zard、陳家章、秦以以全部起身。
  慶忌平靜的在篝火旁坐下說道:“不要那麽緊張,妳們這裏高手如雲,不用這麽怕我。”
  慶塵看了大長老壹眼,這位火塘大長老可是A級,能讓他都緊張的人物,恐怕不簡單。
  慶忌就這麽旁若無人的坐在篝火旁邊,似乎也沒把身邊的A級高手們放在心上。
  他繼續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妳為什麽想造納米機器人,但我們可以給妳技術、給妳團隊、給妳設備,甚至可以直接送妳成品。”
  慶塵若有所思的回應道:“我開口就這麽管用嗎?”
  “管用,當然管用,”慶忌拿著木棍挑開篝火,又添了新柴,他若無其事的看向秦以以:“小姑娘,幫忙煮點粥,粥裏撕壹些神牛肉。不要蔥花,不要香菜。”
  大長老翻了個白眼:“妳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慶塵問道:“慶氏付出這麽多,想要與我交換什麽?”
  慶忌反問:“妳覺得自己有什麽可以用來交換?”
  慶塵楞了壹下,當他面對壹個財團的時候,他現在所擁有的那些東西其實還不值壹提,起碼對慶氏來說是這樣的。
  所以當對方問“妳覺得自己可以交換什麽”的時候,慶塵壹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慶忌繼續說道:“所以,妳不用將這種事情當做壹次交易,妳是慶氏的人,慶氏支持妳也是理所應當的。只要妳願意,連同10號城市如今欠的物資款,也可以壹並給妳免了,而且往後所有物資都可以是成本價,與我們供應給慶氏各個項目公司的價格壹樣。”
  慶塵平靜說道:“免費的才是最貴的,妳應該很清楚我跟慶氏的關系並沒有那麽親密。10號城市已經復產復工,物資款我們很快就能還上了。”
  慶忌生硬道:“妳殺了鹿島、神代、陳氏那麽多人,現在願意和妳10號城市做生意的只剩下慶氏與李氏了,如果慶氏也制裁妳,那妳只能任由李氏拿捏,到時候妳們有錢都未必能買到物資了。相信妳也明白,獨立董事這個席位在李修睿離世之後,開始變的越來越微妙。沒有哪個組織會願意壹個外人坐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大長老咦了壹聲:“妳說話怎麽這麽生硬,我怎麽感覺妳像是在背臺詞?”
  慶忌看了他壹眼:“我只是將別人要說給他的話,復述出來而已,妳覺得是在背臺詞,其實也沒錯。”
  大長老楞了壹下,慶忌依舊像他印象裏那樣無趣且枯燥。
  只不過,能讓慶忌這種人物跑過來背臺詞的,除了銀杏山上的那位家主,還能有誰?
  等等,慶塵在慶氏裏到底是什麽身份地位?為何能驚動銀杏山上的那位慶氏家主?
  大長老目光時不時的瞟向慶塵,心裏的算盤打的啪啪響。
  而慶塵在想的是,銀杏山上那位……怎麽就知道他要問什麽,然後提前把所有回答都準備好?
  卻聽慶塵思索再三問道:“妳們想讓我做什麽?”
  慶忌回答道:“跟我回趟5號城市,看看風景,然後在十四天時間裏聽從我們的安排。放心,我們不會做危害妳安全的事情,妳只需要踏踏實實的聽我們安排就好。”
  慶塵怔了壹下。
  “就這麽簡單?”慶塵問道。
  “就這麽簡單,”慶忌頓了壹下說道:“最重要的是,慶氏會在10號城市南方、北方布置反導彈系統,只有這樣妳才能繼續安心發展。不然的話,妳已經把鹿島、神代殺急眼了,他們說不定會直接扔導彈過去,哪怕城市裏還有六百萬平民。妳有反導彈系統嗎?妳沒有。”
  慶塵陷入了深深的沈思。
  這時,秦以以端來壹個小鐵鍋,裏面是白米粥煮著神牛肉,表面還撒著壹把小芹菜,看起來格外清新。
  直到這壹刻,慶忌神情才沒有那麽死板,他對秦以以說道:“謝謝,芹菜很不錯,我很喜歡。”
  “小祖宗,妳對他那麽好幹嘛?”大長老沒好氣道。
  “他可能是慶塵的長輩啊,”秦以以小聲說道。
  大長老壹陣無力,妳可是我們火塘的神女啊!
  慶塵看向慶忌:“兩周,聽從妳們的安排?在我看來有點太危險了。”
  慶忌喝了壹口白粥,平淡說道:“放心,不是讓妳回去繼承家主的位置,妳火候還不夠。”
  大長老頓時不好了,他剛剛對慶塵的身份有了猜測,但也沒敢往這方面去猜啊!
  以前慶塵只是騎士的時候,他就覺得夠晦氣了,現在竟然有騎士要繼承慶氏家主的位置,那特麽火塘得多麽悲催?
  大長老痛心疾首的說道:“妳們等會兒,騎士為什麽會和慶氏家主這種詞匯聯系在壹起啊,妳們不覺得很違和嗎?”
  慶忌看了大長老壹眼:“還行吧,我覺得挺合適。”
  慶忌喝完粥,看向慶塵:“考慮好了嗎。”
  慶塵還在沈思。
  如今對10號城市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物資。
  就像慶忌所說,如果慶氏不提供,那麽能給10號城市提供物資的只剩下李氏了,他們的命運等於完全掌握在了李氏手裏。
  其次,慶塵殺宗丞的計劃裏,最重要的就是納米機器人,沒有這個東西,他是無法殺死宗丞的。
  所以,慶塵忽然意識到,當自己走上這條復仇之路以後,當自己的命運與那六百萬人捆綁在壹起後,他就必須接受慶氏家主的條件了。
  而且對方的條件也並不過分,雖然要失去兩周的自由,可前提條件就是不用做危害到自己的事情。
  如果說別人玩的都是陰謀,那麽銀杏山上那位最擅長的好像就是陽謀,當他開始安排妳時,妳所面對的人生好像仍舊有無數個選擇,但妳真正能選的其實只有壹個。
  慶塵看向慶忌:“我接受妳們的條件。”
  慶忌用袖子擦擦嘴,撐開了暗影之門說道:“走吧,後面就是5號城市了,妳壹個人去。”
  慶塵搖搖頭:“我要先去另壹個地方。”
  說話的時候,他傷口處又隱隱作痛起來。
  慶忌問道:“去哪?”
  慶塵說道:“火塘。”
  慶忌疑惑:“去火塘做什麽,等妳成了慶氏家主,整個火塘都是妳的囊中之物。”
  大長老整個人都不好了:“妳說話註意點!”
  慶忌:“妳去火塘做什麽?”
  慶塵笑道:“我的路,還沒有走完。”
  這世上的騎士之路不止壹條,這世上的珠峰也不止壹座。
  慶塵在表世界已經登到珠峰山頂,可他並不是為了生死關,甚至沒有好好體會過生死之路上該有的那些風景。
  “妳要去火塘完成生死關嗎?!”壹旁的陳家章悚然壹驚:“妳的傷還沒好,這些都是外傷,肌肉組織、皮膚組織都被割掉了,就算裹屍布也無法恢復啊!”
  大長老慢慢看向慶塵,他們都知道慶塵受了多重的傷:“年輕人,火塘大雪山高如蒼穹,妳這狀態可爬不上去。”
  大羽:“表世界裏妳正處於山巔,隨時可以完成生死關。再休息四天,到時候妳會有更好的狀態。”
  慶塵笑著搖搖頭。
  因為這次生死關裏,更重要的是……陳家章。
  他看向陳家章說道:“師伯,妳有多少年沒走過生死關了?”
  陳家章怔住了,低聲道:“10年,蹉跎了。”
  慶塵:“您還有幾個生死關沒過?”
  “兩個,”陳家章說道:“壹個冰之固結,壹個海之生靈。別費勁了,我知道妳想帶我重走騎士之路,但如今禁斷之海橫貫世界,想要打破逆呼吸的枷鎖,必須完成所有生死關,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慶塵坐在篝火旁邊,火焰搖曳在他臉上,他神情憔悴又疲憊,眼睛卻是亮的:“騎士之路的真義並非獲得力量。”
  “嗯?”陳家章看向慶塵。
  慶塵出神說道:“我為什麽走上騎士之路?因為生死關能讓我變強,只要走過壹次生死關,我就可以殺掉更強的敵人。”
  陳家章:“這不就是生死關的意義嗎?”
  “不是,”慶塵看向陳家章認真說道:“騎士創始人開始八項生死關挑戰的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可以打開基因鎖。他那個時代沒有呼吸術,也沒有攻略告訴他,完成八項生死關到底能有什麽用。他只是想走到世界最高處看看雪山,他只是想飛上蒼穹突破自己。”
  陳家章楞住了。
  慶塵繼續說道:“曾幾何時,我也很功利的想著,生死關的意義就是讓我變強,但我現在不這麽想了。即便生死關不能讓我變強,我也想繼續走下去。師伯,就算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妳可以完成沖浪的地方,但那又怎麽樣呢,那雪山上的風景妳看過嗎,沒有看過的話,就跟我走壹趟。”
  騎士的終極浪漫,就是明知壹件事不可能,但依然去做了。
  唯信仰與日月亙古不滅。
  陳家章說道:“可妳身上還有傷。”
  慶塵若有所思的說道:“珠峰上的夏爾巴人對我說過:壹段路途當中出現的磨難,都不過是壹種考驗,既然決定啟程,那就應該風雨無阻。不然今天怪天氣不好,明天怪運氣不好,何時才能抵達終點?”
  慶塵:“壹開始我爬青山絕壁,後面有人用手弩射我,我都可以繼續往上爬。那時候我就在想,自己還有什麽可以失去的呢?光腳不怕穿鞋的。”
  慶塵:“後來,我不再是那個壹窮二白的小子了,我擁有著很多人壹生都難以企及的財富,還有著許多人壹生也無法建立的組織勢力。所以,後來我總是希望自己的生死關可以穩妥壹些,壹定要在最好的狀態下,心無旁騖的進行挑戰。”
  慶塵笑著說道:“最後我發現,那個心無旁騖的機會,我再也等不到了。所以,如果妳要問我什麽時候最適合完成生死關,我會回答妳,就是現在。”
  陳家章站起身來。
  慶塵也站起來,看向慶忌:“麻煩送我們去火塘,另外,幫我們取兩具登山裝備。”
  慶忌笑了笑:“準備好了。”
  說著,他打開暗影之門,門背後赫然是火塘。
  待到慶塵等人走進去,慶忌又開啟暗影之門取來登山服和登山靴、登山杖。
  秦以以說道:“妳可以去我屋裏換衣服。”
  慶塵換衣服的時候,發覺這衣服無比合身,像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此時此刻,火塘大部隊因為要躲避陳氏追殺,所以逃進了大雪山裏。
  如今危機解除,正在緩慢行進,準備回到這座山谷。
  火塘山谷裏的人並不多,只有壹些先行回來的神子,其中還有那位總是跟在秦以以身邊的神子嘉措。
  當慶塵走出木頭屋子的時候,十來位神子等在門口:“我們要和妳比壹比!”
  秦以以在旁邊挑挑眉毛,剛打算說什麽卻被大長老拉走了:“誒?您拉我幹什麽,他身上還有傷呢!”
  慶塵面對神子們,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嘉措,笑著說道:“為什麽要和我比?”
  神子嘉措高聲道:“以以喜歡妳,我們要證明火塘的漢子不比外人差。妳敢比壹比嗎,不敢就承認自己不如火塘的漢子!”
  火塘的漢子脫下半邊羊皮袍子,露出半個強壯的膀子來,胳膊上黑色的圖騰流動著。
  慶塵卻笑著搖搖頭與他們擦肩而過。
  神子嘉措高聲問道:“妳不敢嗎?”
  慶塵笑著說道:“與別人比,不如跟自己比。我要去那座大雪山了,能跟上來的就跟上吧。”
  說著,他便頭也不回的帶著陳家章往山裏走去。
  那座大雪山佇立在前方黑夜裏。
  神子們面面相覷:“去就去!”
  入山之前,大羽站在路旁凝聲問道:“這裏不是珠峰,這裏沒有夏爾巴人,這裏沒有架好的鋁梯,沒有釘好的安全繩,沒有提前放在7200米的氧氣瓶,妳就這麽上去恐怕會死。”
  慶塵放聲大笑:“那就死在雪山裏!”
  壹支攀爬裏世界第壹高峰的隊伍,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出發了。
  慶塵走在最前面,他腰上拉著壹根安全繩,系在身後陳家章的腰間。
  兩個人都穿著白色的羽絨服,踩著釘靴,雙手拿著登山杖,微微低頭迎著山風,往山裏走去。
  慶塵甚至還背著巨大的登山包,那裏面則是他和陳家章的滑雪板。
  下壹刻。
  慶塵回頭看向陳家章:“逆呼吸。”
  陳家章笑罵壹句:“草!今天命得被妳禍禍到這裏!”
  剎那間,慶塵和陳家章的臉頰上綻放出冰藍色紋路來,就像是改造後會發光的機械皮膚。
  而慶塵再次逆呼吸萬神雷司第四節,壹切雷漿都收攏到他身體最深處。
  兩個人微微屈身往前跋涉,後面則是十余名神子、大長老、大羽。
  ……
  ……
  路上,火塘的大部隊還在從山裏走出,向火塘山谷返程。
  遼闊的雪山裏,火塘的隊伍與慶塵他們迎面撞見。
  慶塵只是沈默著與他們擦肩而過,猶如孤獨的朝聖者。
  黑夜,山風夾雜著雪茬打在所有人身上,那沈默裏是有力量的。
  剛領著族人從山裏走出來的二長老,驚詫莫名的看著這兩人,又轉頭看向大長老:“大長老,這是怎麽了?難道陳氏又打過來了?”
  大長老神情復雜的解釋道:“不是,是騎士要完成生死關了。”
  二長老眼睛瞪大了:“我從他們身上聞到了血腥氣,他們有人身上帶著傷。”
  話音剛落,慶塵大腿上被亞瑟劈出的傷口崩裂,壹個踉蹌半跪在地上。
  但他壹聲沒吭,竟是再次執著的站起身來,繼續堅定的往前走去。
  二長老驚嘆:“這倆騎士都瘋了嗎,幹嘛跟咱們聖山過不去。”
  大長老望著慶塵和陳家章的背影:“他們是跟自己過不去,走,跟著去看看。”
  慶塵從3300米海拔的山谷出發,用兩個小時走到了4200米海拔,又用兩個小時走到了6300米海拔的雪山平臺上。
  空氣開始稀薄,再往上便是生命禁區。
  這個山腰上,有火塘人搭建了祭祀塔,塔上纏著壹條條雪白的布,這是他們祭拜聖山的地方。
  二長老看到慶塵和陳家章竟然還沒有停下的意思,立馬拉住大長老:“他們胡鬧,您可不能跟著胡鬧!您看看頭頂,星星都沒有了,這是神明的啟示,黑風暴要來了!”
  神子嘉措要跟著慶塵他們繼續往山裏走,卻被二長老壹眼瞪了回去:“想死是嗎,想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妳有沒有能耐登頂,我還不知道?”
  大長老忽然嘆息:“都停下吧,前面不是我們能走的路了,就算是我,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上去。”
  神子嘉措怔怔的看著慶塵背影:“可他們為什麽敢去?”
  大長老抽出自己的煙鬥,疲憊的靠坐在祭祀塔下:“騎士本就不是能用常理揣度的生物,他們做事靠的從來不是理論上的‘行’或‘不行’。”
  “那靠的是什麽?”
  “信念。”
  不知怎麽的,他們壹瞬間就沒有繼續和慶塵攀比的心思了。
  這壹刻,山谷裏,黑石頭圍成的火塘驟然燃燒起熊熊烈火,巨大的火光為山上照亮了路。
  大長老豁然回頭看去,卻見那沖天的火光,仿佛壹面十萬大軍陣前的旌旗。
  秦以以盤坐在祭祀塔旁邊,低聲布藏祈禱吟唱:“惡緣中斷悉消滅,所欲速成願垂賜,我今皈命禮,願我能除諸有情,壹切災障盡無余……”
  神子們怔怔的看著那兩個孤獨的背影,也圍坐祭祀塔旁喃喃道:“我今皈命禮,願我能除諸有情,壹切災障盡無余……”
  ……
  ……
  慢慢的,慶塵和陳家章臉上都結出了冰層,滿是風霜的痕跡。
  只有陳家章知道,前面這少年不僅要費勁的登山,還要用腰上的繩子為他省力。
  過冰縫時,慶塵越過去,可陳家章跳的時候力氣不夠,壹腳踩空掉進黑暗的縫隙之中。
  慶塵怒吼壹聲雙手將登山鎬釘入冰壁裏,壹點壹點往前挪動著,硬生生將陳家章給重新拉了上來:“繼續前進!”
  這壹路上,他們遇山過山,遇冰原過冰原,慶塵就是他的夏爾巴,為他釘好安全繩。
  十年了。
  陳家章這十年甚至不敢看到這座雪山,也不敢回002號禁忌之地。
  當他聽到李叔同收徒的消息時,開心的喝了壹斤酒,他想看看師侄是什麽樣的,可他不敢去。
  陳家章害怕,害怕曾經認識的人,看見他如今這副模樣。
  但也不知道怎麽的,今天晚上自己卻突然發了瘋似的,毫無準備的和這位師侄進山,開始了久違的生死關。
  天漸漸亮起來了,陳家章甚至忘了自己已經走了多久。
  酗酒掏空的身體,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登頂。
  到達6800米海拔的時候,缺氧便讓他的意識漸漸混沌,如同壹具行屍走肉似的跟著慶塵往前走。
  雪山坡度開始陡峭起來,幾乎垂直。
  兩個人手腳並用的用釘靴、登山鎬穩固身形,仿佛攀爬著壹座冰雪做成的青山絕壁。
  慶塵咬緊牙關,牙齦都咬出血來。
  他們頂著風雪,如虔誠的朝聖者,朝拜著自己的人生。雪被風從山頂吹下來的時候,如同瀑布壹樣沖擊在他們身上。
  陳家章怒吼:“我堅持不住了!”
  慶塵:“繼續前進!”
  當兩人攀爬壹條山脊的時候,陳家章看著那個用盡全身力氣,拉扯著他往山上走的少年,低聲道:“謝謝。”
  他準備解開安全繩。
  這時,慶塵忽然轉頭看向他,並在風雪裏高聲、認真說道:“我知道妳今天的心願,是死在挑戰生死關的路上。但如果妳敢私自解開咱倆之間的這條安全繩,我就去青山絕壁上,把妳刻下的字給抹掉,因為妳不配做壹個騎士。繼續,前進。”
  陳家章楞了許久,安全繩扯在他腰間,拉著他往前走去。
  他看著慶塵踉踉蹌蹌的走在前面,對方手裏的登山鎬無數次堅定的敲進冰壁。
  血從慶塵大腿上的傷口流出,又滲出羽絨服結成冰。
  抵達7200米海拔的時候,陳家章如同要死去壹般跌坐在雪裏,高聲問道:“為什麽?”
  慶塵望著天際,今晚沒有黑風暴,似乎世界也在為他們讓路。
  他哈哈大笑著反問:“什麽為什麽?”
  隨著笑聲,遠山開始雪崩,仿佛世界應聲而碎。
  陳家章說道:“我走不動了,讓我死在這裏吧,我死得其所。”
  腿疼,頭疼,喘不上氣,壹切都折磨著這具殘破的軀體。
  “不行,”慶塵從地上抓起壹把雪來,摘下護目鏡,在臉上狠狠揉搓著,硬是將臉上揉搓得通紅。
  他壹腳踩在山脊上,眺望著遠方蒼穹上泛起壹線白光來:“在鯨島上,我帶出來了那麽多騎士,我本以為是自己要教會他們壹些道理,可後來發現,是他們教會了我許多東西。我看著胡靖壹那個笨蛋都通過了問心,爬上了青山絕壁,才明白自己這壹次走的彎路到底是什麽……果然,挑戰生死關的過程,便是壹次又壹次的通過問心啊。”
  慶塵站起身來,看著山下壹切,又回頭看向陳家章笑道:“師伯,想想真慚愧,有些時候我還不如胡靖壹這個徒弟呢,今天送妳壹句話。”
  陳家章喘息著問道:“什麽話?”
  慶塵給自己帶上護目鏡:“人生這才哪到哪?死不掉的,就繼續前進!”
  這次,他主動割去了兩人之間的安全繩:“我在山頂等妳!妳是想死在這裏,還是繼續跟我走,全都由妳!只是妳別忘了,什麽是騎士!”
  說完,慶塵轉身獨自沖頂!
  這壹刻,日出了。
  遠處的朝陽金光籠罩在山上,讓火塘聖山鍍上了壹層金頂。
  陳家章只覺得自己心中有種莫名的熱潮在不斷翻湧,他朝聖山金頂跪坐下來,忽然淚流滿面。
  十年蹉跎,壹朝初心拾起,好像是否能成為半神已經不再重要。
  陳家章緩緩掙紮著起身,他學著慶塵用積雪揉搓臉頰,然後再次邁步向前走去。
  山腰上,大長老、二長老默默望著遠方山脊,看著兩個小黑點壹前壹後向上攀行。
  大長老扶著祭祀塔感慨道:“雖然罵了騎士千百次,但每次看到這群人走向聖山,心中只剩折服。”
  二長老:“當年您和李叔同壹起上山……”
  大長老笑了笑:“妳就直說我是被他挾持上去的也沒關系,打不過這群人,也沒什麽丟臉的。”
  這時,所有神子都站起身來,遙望著那兩個小黑點沖頂,大家壹動不動的佇立著,仿佛守護著祭祀塔的雕塑。
  他們極目遠眺,看著慶塵和陳家章在山脊上壹次次摔倒,又爬起。
  不知過去多久,神子們看見那兩個小黑點消失在山頂。
  “他們成功了!”秦以以忽然跳起來!
  神子們爆發出壹聲歡呼,所有人拉著對方的手臂:“他們成功了!”
  二長老說道:“為騎士歡呼好像有點……等等,他們瘋了嗎?他們要幹什麽?”
  此時此刻。
  慶塵與陳家章並肩站在山頂,兩個人狼狽的像是兩條狗在喘息,卻無聲的笑著。
  然而,就在其他人為他們歡呼的時候,慶塵卻從登山包裏取出兩副雪具:“世人皆以為登頂便是騎士之路的終點,但這只是騎士的起點而已。老家夥,還能行嗎?”
  陳家章笑罵著接過雪板:“說誰老家夥呢?我過生死關的時候,妳還沒出生呢。”
  “好漢莫提當年勇,”慶塵穿好單板:“走?”
  “走!”
  慶塵率先從雪山金頂上壹躍而下:“山下見!”
  “山下見!”
  陳家章站在山巔看著慶塵的身影壹騎絕塵,他忽然在想,他為了看見曾經的那個自己,用了十年時間。
  他重新戴好自己的護目鏡,舒展身體,縱身壹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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