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峰回路轉（上）

　　寧妖縣駐地，賀虎站在軍帳外，憂心忡忡的望著南方，回頭詢問石原河：“老大人，宋征這壹次，能熬過去嗎？”
　　石原河正在提筆寫信，他在朝中已經沒有幾位故舊，但還想要努力壹下，請大家出面，為宋征在陛下面前說說話。
　　但是就連他自己，被賀虎這麽壹問暫時停筆想了想，也是黯然搖頭：“難。”
　　“西雍王、東陽公主、北平王、廣和公、定遠侯，這五位是皇黨的中堅力量，當年他們商議的瓜分嶺南，這麽多年來，五家憑借嶺南賺的盆滿缽滿，五家同氣連枝、牽壹發而動全身，宋征動了禺州，他們豈能善罷甘休？
　　況且，宋征想要闖過這壹關，就要扳倒西雍王。可皇黨最大的依仗是什麽？就是天子的寵信。西雍王他們，都是天子的至親，說起來他們才是天子最信任的人。
　　對於大臣來說殺頭的罪名，對於他們來說也不過是天子關起門來，自家人斥責兩句。”
　　他嘆了口氣，重新落筆，雖然並不樂觀，但該做的事情壹定要做：“難啊。”
　　……
　　已經到了亥時，麗水城內各大銷金窟人聲鼎沸放浪形骸，大量開采金精礦產造成的畸形富裕，堆積出了城中虛假的繁榮。
　　可是龍儀衛衙門內外仍舊靜悄悄的。
　　眼看著到了子時，黑豆已經瞌睡的不行了，忽然有人飛快趕來，是常順手下的壹名總旗，他喊著黑豆：“黑百戶，那個女人要見大人。”
　　黑豆不耐煩：“見什麽見？大人在修煉，讓她在外面等著。”
　　婦人就站在中門外，黑豆的嗓門又大，說的話她聽得壹清二楚。來的路上她也萬分糾結，哪怕是站在這裏，也還不確定自己是否要對宋征招供。
　　黑豆嘀嘀咕咕的罵著：“什麽玩意，我家大人是誰，想見就能見了？真以為自己國色天香啊，大胸大屁股就能為所欲為了？切。”
　　婦人在外面心亂如麻，對於黑豆的侮辱言語也無暇介意。這壹等，眼看著天已經快亮了，她急不可耐，在中門外來回踱著腳步。黑豆火了，嚷嚷著：“蹦跶什麽？老老實實呆著！”
　　黑豆是真的惱怒，暗怪自己不好這壹口，不然壹定吃了這不懂事的人。
　　又等了壹會兒，婦人已經徹底亂了方寸，東方浮現出壹抹魚肚白，靜室外的奇陣靈光終於慢慢落下了，宋征整了整衣袖，踱步出了門來。
　　黑豆連忙迎上去：“大人……”
　　婦人下意識的就想進來，黑豆壹直暗中盯著她呢，哪能讓她得逞？回頭齜牙咧嘴示威吼叫：“後退！”婦人伸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
　　宋征感應到了中門外，那壹道熟悉的靈魂氣息，總算是暗中長松了壹口氣：來了。
　　他不緊不慢的洗漱完畢，出了門看到婦人，對方盈盈壹拜：“罪婦見過大人。”
　　宋征瞥了她壹眼：“妳可用過早膳？沒有？跟本官壹起來吧。”
　　宋征的早膳也是丹食，不過要簡單壹些。這壹餐婦人食不知味如坐針氈。幾次偷偷瞄著宋征想要開口，卻看到宋征專心致誌的吃飯，又把話咽了回去。
　　終於等到宋征吃完，漱了口擦了嘴，才不緊不慢的問她：“妳來找本官有何事？”
　　婦人再無猶豫，竹筒倒豆子壹般道：“罪婦要檢舉我家老爺，我知他的罪證藏在何處，只求大人庇護，罪婦孤苦無依。”
　　宋征考慮壹番，手指敲了敲桌子，才點頭道：“可。”
　　……
　　莆十甲每隔三個月，會讓跟隨他時間最長的小妾，也就是這名婦人蘇蘭小替他去壹趟城中的萬利票號，他在萬利票號租有壹座秘櫃。
　　他交給蘇蘭小壹只以奇陣封印的盒子，蘇蘭小放進秘櫃中。裏面到底是什麽，蘇蘭小也不知道。
　　莆十甲很謹慎，不敢親自前去，怕留下什麽痕跡。所以宋征以虛空神鎮全城搜索莆十甲的魂魄痕跡的時候，並沒有發現萬利票號。
　　而他原本覺得，蘇蘭小畢竟跟隨莆十甲時間最長，多多少少會看到、聽到壹些什麽，沒想到竟然有了驚喜的收獲，竟然直接找到了秘櫃。
　　宋征抓住莆十甲之後，帶他去蘇蘭小面前轉了壹圈，似乎是想要找回場子，但實際上是為了打擊蘇蘭小的信心，所以他後來告訴蘇蘭小，想通了可以來找他。
　　蘇蘭小其實當時已經想招供了，但還有些猶豫，對莆十甲和他背後的勢力存著幻想。隨後城中傳言，宋征即將失勢，她當然也就不敢來了。
　　可是緊跟著，宋征抓了司邦闕，抄了司家，這哪裏像是要失勢的樣子？她所知道的秘密其實很多，莆十甲只不過是個辦事的，司邦闕才是西雍王殿下在禺州的話事人。
　　連司邦闕都倒了，莆十甲更沒希望了。
　　晚上的傳言，宋征即將執掌十州，更讓她徹底慌了，壹直撐到了亥時，終於慌亂不已決定來找宋征坦白。
　　在中門外等候的那段煎熬，讓她徹底絕望，只想緊緊抓住宋征這最後壹根救命稻草了。
　　……
　　這中間有個小插曲，李三眼帶人去萬利票號，對方竟然不準他們搜查秘櫃！
　　李三眼也知道萬利票號不簡單，能開遍整個洪武，背後必定有人支持。
　　可龍儀衛是幹什麽的？他本就不是善茬，在宋大人手下當差時間長了，更是囂張跋扈了。指揮著手下殺了進去，萬利票號當即告破。
　　龍儀衛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呼嘯而去，順帶著把票號大掌櫃、二掌櫃全都帶走了。後續的惡果其實更加嚴重：人們對於萬利票號的可靠性產生了懷疑，這對於以信譽為生的票號來說，絕對是災難。
　　……
　　冥獄中，洛先生看了看時辰，自信微笑對常順道：“閣下還有什麽問題？若是絞盡腦汁也再想不出什麽問題，就不要來打擾我了，再有幾個時辰，我就要出去了。
　　妳這等小人物奉命行事，我不怪妳，所以妳大可放心性命無憂，不過這千戶就不用想再做下去了。”
　　常順的臉色很難看，他跟著宋征，堅定地壹直走到了現在，難道真的選錯了？
　　洛先生輕輕閉上雙眼，在冥獄中安然打坐。
　　常順暗恨，咬牙切齒：這壹段時間，冥獄威信蕩然無存，壹個又壹個進來好想回家壹樣，將牢房當成了靜室打坐養心，實在可恨！
　　他很想拂袖而去，但又不能如此，大人說了這是關鍵時刻，他還是不放心這裏。
　　……
　　司邦闕進來之後，不似洛先生那般泰然自若，他身上有著壹種桀驁，負責審問他的是常順手下的百戶，三言兩語就被他頂的說不出話來，紛紛出了牢房，只是吩咐手下嚴加看守。
　　天壹亮，司邦闕便在牢房中叫喊道：“時辰到了，早膳呢？本官養尊處優許多年，口已經養刁了，壹般的飯食就莫要拿來了，本官要吃丹食。
　　本官不是犯人，只是來配合妳們調查，是妳們龍儀衛的客人。妳們出去打聽打聽本官的身份，還有妳們那位宋征的前景，想要日後不被清算，還是要巴結好本官才是。”
　　他大刀金馬的坐在牢中，宛如此地主人，手中掌握著龍儀衛中人的生死。
　　幾個校尉在外面，見他如此篤定，忍不住詢問百戶：“大人，怎麽辦？”
　　百戶心裏也沒底，但事已至此只能壹條道走到黑，咬牙道：“理他作甚！”
　　百戶連帶手下，皆是不安，彼此相視，心中惴惴，暗忖怕是難以闖過這壹劫了。
　　……
　　司邦闕和洛先生被抓，消息自然很快暗送京師。
　　京師城西，壹片古老的王府當中，已經四百多歲高齡西雍王剛剛得到了手下的報告。他驚起、洛先生身份特殊！
　　但旋即又坐了回去，深思熟慮起來。
　　到了他這個年歲，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不會沖動而簡單的去處理壹件事情。哪怕是宋征抓了莆十甲，駁了他的面子，他也還是暗中命令莆十甲，跟宋征最後談壹下，能休戰最好。
　　而現今，局面對於宋征來說危若累卵，他怎麽敢如此膽大妄為，抓了司邦闕和洛先生？
　　他按下心中急躁，又等了幾個時辰，從麗水城傳來了進壹步的消息：；麗水城中謠言四起，言說宋征不但不會丟失江南，還會將嶺南收入囊中。
　　他啞然壹笑：癡心妄想。
　　看上去是宋征想要借此倒逼自己，他抓了司邦闕和洛先生，擺出魚死網破的姿態，想要讓自己投鼠忌器。
　　再往深層次想壹下，宋征可能不會這麽天真，應當有別的計劃。
　　不過他前後考量許久，最後還是斷定：宋征大勢已去，不管他在麗水城做了什麽，自己只要請來皇命，把江南五州從他手中奪來，他就必敗無疑。
　　老王爺看了看時間，天已經黑了，宮門落鎖，於是決定明天壹早進宮，完成最後壹擊，請皇帝下旨。
　　肖震遠在武侯關，只能用同音骨符和皇帝聯系，勸阻力度不夠，他有八成把握。
　　於是西雍王命人去了東陽公主府上，約好了明日壹早壹同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