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幹戈、玉帛、雙贏

　　整整五分鐘，煉丹室裏沒有任何聲音，寂靜的像是被抽幹了壹切。
　　趙楚面前，懸空漂浮著壹團黑霧，在黑霧的內部，就是皮永宏的膀胱。
　　嗡嗡，嗡嗡！
　　很輕微的壹點點震動，並不強烈，甚至是似有似無，這是趙楚在提醒皮永宏。
　　我掌握的陰震丹，有效。
　　紀東元和劉月月壹言不發，只是沈默的盯著皮永宏，龐小章更是和木偶壹模壹樣。
　　煉丹室的翻滾的滂湃真元，早已經煙消雲散。
　　趙楚並沒有去繼續去破壞小鼎內的靈體精血，皮永宏普散開的殺念，也煙消雲散。
　　紀東元和劉月月頭頂的虛空枷鎖，也不復存在。
　　妥協。
　　無論是趙楚，還是皮永宏，這壹刻都沒有繼續咄咄逼人。
　　對於皮永宏來說，這算是壹種妥協。
　　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算計，並且被人拿走了整個膀胱。
　　沒錯。
　　自己的真元，可以去壓制膀胱裏的陽震丹。
　　但如果膀胱不在自己體內，又何談去壓制。
　　雖然陽震丹在他體內僅僅爆發過壹次，但那壹次，也令皮永宏記憶猶新，痛不欲生的經歷，會令自己崩潰。
　　這和自己的意誌力無關。
　　沒有真元力鎮壓，傷從體內噴發，他所承受的劇痛，和凡人壹樣，甚至比凡人還要痛苦數倍。
　　……
　　“皮長老！”
　　“妳的目得，是煉成誅虛散，斬了王照初和劉竹烙，然後去陪伴纖柔仙子。”
　　“而我的目得，從壹開始也很明確。我要得到妳的丹道傳承，並且活下去。”
　　“您自己考慮壹下，這兩件事，其實並不沖突。”
　　趙楚平靜的話語，打破了煉丹室裏的死寂。
　　皮永宏臉龐漆黑，依舊沒有說話，他的腳下，冰淩密布，甚至升騰起了壹縷縷寒煙，令人毛孔顫抖。
　　紀東元和劉月月滿臉緊張。
　　這老東西，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千萬別在發瘋。
　　“皮長老，晚輩的第四件籌碼，已經擺放在了桌面上，我已經山窮水盡！”
　　“當然，您還有權利魚死網破！”
　　“但我引動陽震丹的情況下，您體內會如萬箭穿心，沒錯，我殺不了您。但您那時候的狀態，也不可能在保護小鼎裏的靈體精血，而這兩個靈體想自殺，您也無能為力。”
　　“到時候，您煞費苦心的謀劃，將成為泡影。”
　　趙楚扶起壹個板凳，平靜的坐下。
　　皮永宏壹動不動，瞳孔比之前更加漆黑，就像兩團來自地獄的火焰。
　　趙楚的第四個籌碼，真的捏住了他的命門。
　　沒錯。
　　皮永宏不怕自己痛苦，哪怕趙楚引爆陽震丹，他也毫不畏懼，不過是肉身的疼痛罷了。
　　他皮永宏這輩子，什麽痛苦沒有承受過。
　　但皮永宏壹分鐘，也不想讓王照初和劉竹烙繼續活著。
　　他認為那是壹種恥辱。
　　苦心籌備這麽久，眼看著大仇就要得報，他怎麽可能允許功虧壹簣。
　　誅虛散的壹切輔助工序，全部就緒，就只差唯壹的靈體精血，可這狡猾的趙楚，連環使計，令自己都上了當。
　　“皮長老，王照初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我不會用這件事威脅妳，只要妳有能力殺了王照初，我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攔。”
　　“我沒有經歷過妳們的恩怨，沒有體驗過妳的痛苦，所以也沒資格讓妳放下仇恨，王照初明確說過，他有贖罪之心，但只能被妳親手斬殺！”
　　“至於妳殺了王照初之後，我會不會找妳復仇，那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當然，那時候您如果已經去地獄陪伴纖柔仙子，壹切另說！”
　　“我要的，只是我的命，我夥伴的命，和您復仇，沒有任何沖突！”
　　皮永宏身上的殺氣，在緩緩消散。
　　趙楚嘴角露出壹抹淡淡的笑意。
　　成功了！
　　在地齊海，洞虛境就是雲端裏的巔峰人物。
　　洞虛之下，皆是螻蟻，哪怕是問元境，也是蕓蕓眾生，不堪壹擊。
　　趙楚他們這些元嬰境，能威脅到壹個洞虛境，本身就是奇跡。
　　更何況，還是皮永宏這種壹心求死，已經發瘋到歇斯底裏的恐怖存在。
　　“趙楚！”
　　“步步為營，心思縝密，有意思的青年！”
　　“以前老夫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龐小章在丹青凈地多少年，壹直默默無聞，怎麽會突然崛起！”
　　“原來他已經奉獻出了肉身，只不過沒有給旭蕓霜，而是給了妳！”
　　皮永宏終於冷笑了壹聲。
　　經綸萬卷體的存在，原本就是為了奉獻肉身而活著，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但歷屆以來，屍體都是給了飛升者，王照初的決定，令人詫異。
　　趙楚站起身來，替皮永宏也搬起來壹個凳子，隨後恭恭敬敬放過去。
　　“慚愧，對付前輩這種強者，晚輩戰戰兢兢，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更何況，朋友的命，還被您捏在手裏，豈能不小心翼翼！”
　　皮永宏寒著臉壹屁股坐下，對於趙楚的態度，他也頗為意外。
　　這小子，前壹秒還是玉石俱焚的生死之仇，這壹刻又恭恭敬敬，能屈能伸，日後也必然是個人物。
　　“那個方頭方腦的靈體呢？”
　　皮永宏問道。
　　“他已經突破問元，離開了丹青凈地！”
　　“說起來，還得多謝前輩的原材料，否則他們的修為，不會如此暴漲。”
　　趙楚沒有必要隱瞞皮永宏，他將自己煉臺星丹的事情，原封不動的告訴皮永宏，幾乎是全盤托出。
　　聞言，皮永宏出奇的沒有生氣，反而是凝重的點點頭，其眼睛裏，還有些放松。
　　材料庫裏的原材料，是自己耗費心血所積攢，既然沒有浪費壹株藥材，也沒有被亂七八糟的糟蹋，也令他有些欣慰。
　　“小子，老夫縱橫地齊海無數個歲月，妳是最特殊的壹個！”
　　對於趙楚的光明磊落，皮永宏又意外，又有些詫異。
　　這種心態，如果是壹個老謀深算的老魔，也就罷了。
　　但眼前這個趙楚，明明只是個20多歲的年輕人而已。
　　“前輩謬贊！”
　　趙楚抱拳，微微點頭。
　　“其實妳的第四個籌碼，還不足以徹底壓制我，老夫之所以和妳和談，只因妳剛才的壹句話而已！”
　　隨後，皮永宏冷笑了壹聲。
　　“嗯？”
　　趙楚壹楞。
　　“妳雖然還未行師徒之禮，但也算王照初半個弟子，如果妳是壹個在尊師盡孝之人，第壹時間應該會勸我放下仇恨，起碼放下對王照初的仇恨，甚至會用陽震丹威脅我。”
　　“這是主流的思維，為了師傅，不懼洞虛境威壓，勇敢對抗，挑不出任何毛病，是個好徒弟！”
　　“但幸虧，妳沒有勸老夫放下仇恨，沒有勸老夫饒過王照初！”
　　皮永宏冷笑了壹聲，眼神中充斥著嘲諷：
　　“他們壹個個冠冕堂皇，但誰又考慮過纖柔所承受的痛苦，誰又考慮過老夫所經歷的悲憤。”
　　“聖尊曾經勸我，逝者已矣，應該放下仇恨，放下成見！”
　　“曾經的師兄弟，也苦口婆心的勸我，勸我走出陰影，不要活在仇恨之中！”
　　“但妳們又知道什麽？”
　　“妳們並沒有經歷過我的痛苦，憑什麽勸我放下仇恨？”
　　皮永宏眼裏的譏笑更濃。
　　隨後，他看著趙楚，嘴角難得露出壹抹微笑：
　　“趙楚，妳是個明白人，這麽多年，妳是第壹個沒有平白無故勸我放下仇恨的人。”
　　“妳說的對，假如我殺了王照初，妳來找我復仇，天經地義。王照初對妳有恩，妳理應復仇。但任何人，都沒資格勸我放下仇恨！”
　　“被逼死的，並不是妳們的愛人，妳們能懂什麽？”
　　“妳能理解我內心的痛苦，並尊重我的意誌，我很欣慰。”
　　“雖然立場不同，但知音難覓，所以老夫願意給妳壹個活命的機會！”
　　直至此刻，皮永宏臉上的殺念，全部煙消雲散。
　　“多謝前輩！”
　　趙楚站起身來，抱拳壹拜。
　　“還記得老夫和纖柔仙子的故事嗎？”
　　突然，皮永宏又突然問道。
　　“當然！”
　　趙楚答道。
　　“當時妳不假思索的理解，並且祝福纖柔仙子和我的愛戀，我就有些奇怪。”
　　“在地齊海，沒有人會有如此胸襟，或許因為恐懼老夫，會故意恭維老夫，但眼神裏的理解，騙不了人。”
　　“我記得，妳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歧視，沒有任何鄙夷，只有真正的祝福。”
　　“原來妳根本就不是龐小章，如果是妳這個妙人，倒也解釋的通，妳的思維，和壹般人不壹樣。”
　　解開了心結，皮永宏今日又壹次露出了笑容。
　　“人各有誌，任何情誼，都值得尊重。”
　　趙楚點點頭。
　　在這個世界，如纖柔仙子壹樣的人，可能被譴責至死，是世界上最大的畸形。
　　但在趙楚原來的世界，早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有壹個國家，年輕人故意打激素，變成中性人，旅遊業都是靠這產業拉動，妳大驚小怪才是個異類。
　　所以，趙楚眼睛裏的理解，會觸動皮永宏的內心。
　　“老夫決定了，將我所有的丹道，全部傳授給妳。”
　　“我知道，妳並沒有拜師王照初，所以妳也無需當我徒弟。妳我二人，就當莫逆之交，老夫的丹道能傳承下去，也能證明老夫在這個世界活過壹場。”
　　壹場談話，落下帷幕。
　　趙楚站起身來，二話不說，直接將皮永宏的膀胱扔過去。
　　他沒有絲毫猶豫，選擇相信皮永宏。
　　其實沒必要繼續威脅下去，只要能走進皮永宏這種惡人的心裏，他們會將整顆心都掏出來給妳。
　　正因為他惡，所以他沒有朋友，沒人理解。
　　當妳得到了他的認可之後，就是生死之交。
　　趙楚以前壹直不理解，為什麽在黑幫電影裏，容易出現肝膽相照的兄弟，為了兄弟可以去賣命，去兩肋插刀，但平凡社會裏，卻沒有這種極端的友情。
　　那是因為，有些情感，平凡人太容易得到。
　　而簡簡單單的理解和認可，對這些惡人，這些邊緣人來說，是最大的奢侈。
　　他們內心的鎧甲很厚，但破開之後，又特別容易被感動。
　　況且，趙楚了解皮永宏的過去，也了解他最初的樣子。
　　他曾經是個善良的人。
　　甚至他比羅商古，比金訶子還要善良。
　　哪怕曾經那顆善心，早已經支離破碎，但終究還會有某個角落，留著被遺忘的壹點點純真。
　　趙楚自信，他觸碰到了皮永宏心底最軟的部分。
　　所以，趙楚贏了。
　　直到化幹戈為玉帛，這場兩敗俱傷的博弈，才終於以雙贏的局面，徹底結束。
　　指望威脅，終究是下策。
　　能威脅了壹時，妳威脅不了壹世，況且面對皮永宏這種詭異莫測的強者，誰能保證，他短時間內無法破解陰陽萬振丹。
　　只有真正的和解，才是最完美的勝利。
　　……
　　紀東元和劉月月狠狠松了口氣，兩只滿是汗水的手掌，緊緊捏在壹起。
　　“老三，不愧還是那個大忽悠。”
　　隨後，紀東元又是壹陣佩服。
　　這家夥，總有壹股神奇的力量，能和壹些不可思議的人，結交成朋友。
　　……
　　“喝茶無趣，喝酒吧。”
　　膀胱回歸，果然皮永宏身上沒有任何殺念。
　　他壹把抓起趙楚的酒壺。
　　碰杯。
　　暢飲。
　　趙楚敢將膀胱還給自己，再壹次令他刮目相看。
　　皮永宏體驗到了久違的被信任，早已經麻木的內心，還有些波動。
　　“事不宜遲，準備煉制誅虛散！”
　　簡簡單單喝了幾壺酒，皮永宏大袖壹甩，頓時間，濃郁的藥香充斥丹室。
　　隨後，無數輔料，堆積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