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壹鍋下水

　　“妳知道我為什麽想去京城神都嗎？”徐芳突然問。
　　李清閑壹言不發。
　　徐芳緩緩道：“因為曾經有個人說，他會帽頂紅花、身披紅綢，騎著高頭大馬，在神都的青石板路上，迎娶我過門。那個時候，我耳邊響起馬蹄踏在石板上的聲音，哢噠，哢噠，哢噠……”
　　廳堂內靜靜的，徐芳伸手摸著頸下粗糙的玉貔貅。
　　玉貔貅的壹角，顏色斑駁，如打磨的普通石頭。
　　李清閑掃了壹眼那玉貔貅，即便自己不懂玉，也看出來，那是壹塊玉石廢料，地攤上最廉價的那種。
　　太陽西沈。
　　砰！砰！砰！“李公子可在？青山幫赤字堂堂主胡牙奉幫主之命，請您前往幫主家宴。”院門外響起中氣十足的聲音。
　　院子裏的於平邁步開門。
　　鄭高爵還在神弓派那邊修煉，李清閑帶著周恨、於平和徐芳，壹起走出院門。
　　壹隊五輛馬車壹字排開，隊伍前有二十騎黑馬青巾騎士，隊伍後跟著三十個手持樸刀的健壯青年。
　　門口站著壹位三十余歲的中年人，身體高大，四臂粗壯，腰帶鐵銙上雕著壹只彪。
　　朝廷七品武官上的補子便繡著彪。
　　“見過李公子。”胡牙神色肅正，彎腰拱手。
　　“客氣。”李清閑道。
　　“請李公子上車。”胡牙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清閑擡腳，提到半空突然收回，轉頭望向街道盡頭，胡牙也隨著望去。
　　就見壹座紅頂馬車停在道路盡頭，壹只白皙的手掀開窗簾。
　　昏黃的窗簾之後，露出壹張抹著淡淡腮紅的白皙富態圓臉，金釵珠光，玉石閃動。
　　女人壹雙纖細的雙眼掠過眾人，最後停在徐芳臉上。
　　女人探出食指，尖銳的金屬彩色指甲向徐芳壹點，而後笑了笑，收回手，窗簾垂下。
　　骨碌碌……
　　紅頂馬車消失在道路盡頭。
　　李清閑望向徐芳，徐芳面色微白，驚恐的眸子底下，似是壓著翻騰的火光。
　　胡牙壹動不動，靜靜等待。
　　青山幫幫眾目不斜視，只有馬匹輕輕踏蹄擺尾。
　　“還去嗎？”李清閑問。
　　“去！”徐芳咬著牙，猛地擡頭挺胸，胸脯鼓脹。
　　“小周叔妳和於平壹輛車，我和芳姐壹輛。”
　　四人上了馬車，出了小道，進入大路，徑直前往啟遠城。
　　車廂內，兩人壹言不發。
　　李清閑默背命書文字，徐芳面色緩緩紅潤。
　　過了許久，徐芳道：“那女人是啟遠縣縣令的妻妹，嫁給那個說要在京城娶我的人。”
　　“嗯。”李清閑隨口答應。
　　“那人送信說想我了，要與我見壹面，我拒絕了。不久之後，就有人上門討債。”徐芳道。
　　李清閑點點頭。
　　“這次彎刀會，找的不是神弓派的麻煩，是我的麻煩。”
　　李清閑再次點頭。
　　“他們應該只是想困住師父，然後再對付我。”
　　李清閑又點了壹下頭。
　　“妳不後悔？”徐芳望向李清閑。
　　“後悔什麽？”李清閑問。
　　“後悔為了我，動了這麽大人情。”
　　“我是神弓派的客卿。”“但為了我不值得。”
　　“我是神弓派客卿。”李清閑再次道。
　　徐芳緩緩低下頭，道：“謝謝。”
　　李清閑笑了笑，轉頭望向窗外，夜幕降臨，壹片昏暗。
　　徐芳道：“我知道伱在京城有些勢力，也認識青山幫幫主。但有道是破家縣令、滅門刺史，對於我們來說，縣令就是皇帝。”
　　“確實。”李清閑點頭道。
　　“妳明白就好。”徐芳道。
　　“妳說說啟遠縣的事吧，我初來乍到，想聽聽。”李清閑道。
　　“啟遠縣啊，就是壹鍋下水，任何菜進了鍋，都會染上下水味。下水聞起來臭烘烘的，可吃起來，總會吃到香噴噴的。看上去幹凈的菜染上下水味，就再也沒菜味，只剩下水味，又臟又臭，壹點都不香……”
　　徐芳靜靜說著啟遠縣，李清閑靜靜聽著。
　　亦如午後陽光下的兩只老貓。
　　馬車安然駛入青山幫，李清閑自己參與萬照的家宴，結識青山幫幾個堂主管事。
　　其余人在偏堂吃喝。
　　壹如大多數普通的飯局壹樣，吃喝到深夜，李清閑坐上青山幫的馬車，回到宅院。
　　青山幫。
　　“幫主，這人來路不清不楚，單憑壹枚山水金令，是不是太重視了？”
　　“妳知道擎天會在什麽情況下送出山水金令嗎？”
　　“不清楚。”
　　“救命。”
　　“啊？如此說來，即便是孫副盟主見到，都要出門相迎。”
　　“他的那個高壯蒙面護衛，比我高。”
　　“身高？”
　　“修為。”
　　第二天壹大早，天未亮，李清閑就聽到院子外傳來王守德壓抑不住的歡笑聲。
　　走出去壹看，就見王守德拉著迷迷糊糊的鄭高爵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氣感！我有氣感了妳懂嗎？我練了那麽多年，連師父都覺得我難入品，可今早竟然有氣感了！”
　　“妳怎麽不找妳師父？”
　　“太早了，他在屋裏打坐，我怕他揍我。”
　　“妳就不怕我揍妳？”
　　“八師弟，妳知道毆打師兄是什麽罪行嗎？三刀六洞！”
　　“妳……咱們切磋切磋吧。”
　　“哎呀，李客卿來了。”王守德立刻笑臉相迎道，“多謝李客卿找來鎮門寶典，助我即將入品。”
　　“感覺怎麽樣？”李清閑問。
　　“很厲害的功法，讓我細說說不上來。練《禦風訣》的時候，就感覺像葉子飄飄蕩蕩的，可練《玉清弓法》的時候，就像是……就像高居天上，俯視人間，特別通透，很奇怪的感覺。師父看完功法後，壹直在嘀咕什麽，壹直在揣摩，這套功法，肯定比我們原先練的高深。”
　　李清閑點點頭，道：“好好練，只要妳堅持修煉，中品不成問題，甚至有望上品。”
　　王守德摸了摸開裂的竹扇，笑道：“中品我就滿足了，上品可不敢想。”
　　李清閑瞥了壹眼竹扇，道：“不想壹定沒有，想，還是有可能的。”
　　“等我晉升中品壹定好好想想。”王守德笑道。
　　鄭高爵也看了壹眼那扇子，驀地道：“王守德說那扇子是岡鋒先生親筆題字，不過就是不給我看。”
　　“哦？”李清閑望向王守德。
　　王守德漲紅臉，目光閃爍，輕咳道：“我瞎說的，吹牛的。”
　　“我能看看嗎？”李清閑問。